“天叢雲劍呢?”
源賴光看向一側的道路。
雪白的玉犬疾馳而來,在初桃麵前刹住了車,吐出一張“封印尤在”的紙條。
源賴光喃喃說:“那就隻剩下一個了。”
安倍昌浩苦惱:“可是,要去哪裡尋找天照大神的轉世呢?為什麼其他人都是神明的後代,天照大神卻必須是轉世?”
五條憂:“天照大神的後代都是皇室,會不會就在那些皇子和皇女中?”
安倍昌浩:“也可能是陛下!啊,好棘手啊。”
初桃已下定決心:“將我回來的消息傳出去罷。這些日我會因為物忌,在陛下賜予我的宅院中休息。”
安倍昌浩還沒反應過來,源賴光立即抬頭看向她,恍然間意會了什麼。
他再一次嗅聞到了有人要傷害初桃的味道,為此露出了獠牙:“我來協助你。”
五條憂後知後覺,他眨眨眼:“可是賴光大人你受傷了啊,還是讓我來吧。”
源賴光掃他一眼:“……我很快就會好的。”
他想儘早痊愈,可這是桃姬親手包紮的、也是她確認過的傷勢,沒必要否認。
五條憂靦腆又無辜地笑了:“那麼,在你痊愈之前,讓我一起來幫忙吧。”
安倍昌浩也想加入,可這兩人都有意無意地無視了他。
但初桃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沒有人來殺她。
有不少人聽聞了她回來的消息,派人送來和歌與禮物,還有貴女送來新鮮出爐的美男圖與賞花宴的邀請。
隻有一戶人家的侍者每天來張望,什麼都不送,打聽著她的動態。
怎麼回事?難道天照轉世另有其人?
初桃懵了,雖然,她身上好像也沒出現過天照的神跡。
不是吧,難道真的不是?
……
在一切都平靜下來後,京郊,一個穿著紫衣的瘦削男人找到了兩麵宿儺:“你之前明明遇到了她,為什麼不殺了她!”
兩麵宿儺表情漠然,裡梅已皺起眉:“你偷走了宿儺大人的刀。京中那些人也是你殺的。”
男人恍若未聞:“你為什麼不殺了她!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他的聲音一遍遍回響著,兩麵宿儺抬起眼簾,嗤笑一聲:“你動不了手就要我來?”
他嘲弄地拉長了語調:“——那可是你的女兒。”
所謂的幕後之人,不是兩麵宿儺的母親,而是眼前的男人。
紫衣男人聽了,卻更加瘋瘋癲癲了:“所有人都死了!她本來就該死在二十年前。她在仇人手下活了二十年已是夠了!現在隻要殺死她,你就能徹底獲得素戔鳴尊須佐之男完整的力量!複仇!我們存在就是為了向他們複仇!”
這名紫衣男人,赫然就是出雲一戰後的幸存者,是出雲曾經的國主,也是初桃的生父。
他曾是一座壯如小山的猛士,如今卻眼窩凹陷、瘦的宛若皮包骨,風一吹就要倒下。
二十年前的他,年輕有為,賢妻在側。
從女兒誕生的第一日起,男人就從全天下最幸福的夫君,變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父親。
他的小姬君粉雕玉琢,冰雪聰明,被他拍一下就會可愛地哭出來。
但是,一切都在戰爭麵前消失了。
那場懷璧其罪的屠殺中,出雲失陷。他的妻子沉著冷靜,卻不幸罹難。活下來的隻有他,和他懷孕中的義妹,和他懂事乖巧、一點兒也不哭鬨的女兒。
“無法原諒,”義妹怨恨地說,“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要讓平安京遭受同樣的災難!”
所以他們逃到遺跡中,甘願獻祭自己,祈求神明的幫助。
義妹的心願是如此強烈巨大,須佐之男回應了她的祈願,降神到她腹中。
可這願望帶著破壞,注定要導致另一場生靈塗炭,天照大神緊隨而至,見阻止無能,便以天叢雲劍封印弟弟破壞的力量,同時神降到他的女兒身上。
爾後,他將失力昏厥的義妹藏在遺跡中,抱著女兒出去找水與食物,卻不幸被大和武士發現。
他被從後方捅入的太刀刺穿倒下,而女兒則被大和國的武士抱了起來。
從此,一彆二十年。
萬幸在於,他找到了義妹的孩子,須佐之男的轉世,一起實現複仇鴻業。
複仇支撐著他行屍走肉般活下去,複仇也透支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為了今時今日,他等了太久太久,如今隻差臨門一腳。
但兩麵宿儺隻覺得無聊,不是真可憐,而是真無聊。
他之所以允許這男人靠近,其一是因為他口中須佐之男強大的力量——遺跡中還殘存著須佐之男的氣息,他也真的酣暢淋漓地打了幾架,現在遺跡中須佐之男的痕跡已經一點兒也不剩了。而紫衣男甚至不知道須佐之男的雕像都已經四分五裂了。
其二是因為男人要毀滅平安京的目的,何其愚昧且有趣啊!
最後一個原因,則是看在了初桃的麵子上,想看這對人類的父女或相認、或相殺的模樣。
兩麵宿儺隻是興致來了,想做就去做了而已。
但現在他覺得無聊極了。
這男人明明已被仇恨蒙蔽雙眼,也發自內心地憎惡著自己在仇人家過的風生水起的女兒,卻被什麼可笑的東西阻礙無法下手,光是靠近都難以做到,如此軟弱。
隻能祈求第三方的他去殺死她,如此可笑。
兩麵宿儺自然也能出爾反爾,已不再耐煩與他為伍。
妄圖用人類的標準去要求兩麵宿儺是不可能的。
“殺了她,殺了她——”
所以他揮出了刀,男人帶著狂熱和仇恨的目光,被兩麵宿儺一刀斬斷,發狂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廚刀深陷入額頭,血線流淌而出。
兩麵宿儺掀起眼簾:“誰允許你命令我?”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男人身上落下陰影,猙獰的兩麵四目對準了他,方才勾起了唇角:“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我是須佐之男啊。”
“……你……!”紫衣男人渙散的瞳孔努力聚焦著,倒映著他的模樣,無力地抽搐著,“可是、須佐……神降……”
他這幅醜陋求生的模樣,反而勾起了兩麵宿儺的興趣,他獰笑:“你不知道嗎?那女人的腹中,原本是雙生子啊。”
紫衣男人呼吸急促,驟然間感到一片陰冷。
兩麵宿儺說的那女人是他的義妹。
如果說是雙生子,兩麵宿儺又不是須佐之男,那真正的須佐之男呢……?
須佐之男被吞噬了……?
他生下時就已是兩麵四手,這多出來的肢體器官也全都為他所控。他竟是以人類之身,在胎中就吞噬了須佐之男……?
紫衣男這才感到了恐懼,原本兩麵宿儺的惡與強大尚能用須佐之男破壞神/的/名義去解釋,可他現在才發現,兩麵宿儺的一切行為,都出自於他本身。
此世之極惡,竟然是一個人類!
失血過多已經模糊了他的感官,他恐懼地全身都發抖起來,力量一點一點地流失了。
“——而且,神明的力量還沒有我強大,我為什麼要成為他?”
他是如此的狂妄,紫衣男人是如此的不甘,他瞪大了雙眼,抽搐著,在複仇即將實現的前一刻,怨恨地死去了。
許久,裡梅方才說:“宿儺大人,他死了。”
“嗯,”兩麵宿儺支著下頜,想了想,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桃姬應該一直在等第九個死者吧?將他送到她的家門口。”
“是。”
“走了,去平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