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桃在馴服天叢雲劍上花了一點時間,才讓它勉強同意和三日月宗近一起被她使用。
腰間的天下最美之劍靜靜懸掛。
反之天叢雲間倒是嗡鳴聲不斷,行動間多有碰撞,就像故意似的。
怎麼,難道連刀劍都有這種近似人的爭寵意識嗎?
但是在現在這種嚴肅的場合,初桃覺得天叢雲不至於如此:“你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天叢雲劍嗡鳴聲更重。
它所要說的,或許與解決此次災禍有關。
但天叢雲無口無手,饒是初桃也想不分明。無解的情形下,初桃又想到了安倍晴明。
他的另一枚錦囊像是察覺到她此刻迷惘的心境,微微灼燙起來。
展開其中的字條後,初桃看到了【天照】。
“你想讓我覺醒天照的力量?”
天叢雲劍是須佐之男獻給天照大神的神劍,倘若覺醒天照的力量,她能更好的使用它。
天叢雲的動靜止住了。
可是,要如何覺醒呢?
初桃更加沒有頭緒了,她和兩把劍大眼瞪劍柄了一會,開始後悔太早拆開錦囊,或許無所不能的晴明公會告訴她新的答案呢。
不管了!橋到船頭自然直。
五條憂和禪院巡與她碰麵後已被初桃派去戰場,所以她獨自一人乘著朧車妖怪向那血紅領域疾馳而去。
越是靠近,朧車越是不安,它畢竟是前夫留給她的、最趁手又好用的一個式神,初桃下了車,將它留在外沿。
兩麵宿儺的領域範圍極大,邊界距離圓心約莫有兩百米遠,此刻更似一座寂靜的死城。
初桃眯起眼能看到中心的詛咒之王,此刻正衣袂飄飛地同人交戰。
好大一個紅名。
好長一個血條!
初桃頓時手癢。
她正要踏入這牛骨堆疊、血液橫流的領域。
身側忽然有一人跌跌撞撞而來,將她推出了領域,而自己的大半個後背落入領域中,伏魔龕的斬擊立即激活,向著他的背部衝擊而去。
“唔!!”
在那人驟然發緊的擁抱中,初桃摟著他的腰後退一步,用劍揮開了攻擊。
那斬擊的寒芒在空中停留幾瞬,方才消失不見。
產屋敷無慘死裡逃生,喘著粗氣抱緊了初桃不撒手。
在平安京地動山搖時,侍者帶著他倉皇向外逃命,不過一會兒時間,那兩麵宿儺便開啟了領域。紅的發黑的黑影沒過他的腳踝,頃刻間便要了他侍者的命。
產屋敷無慘運氣好,正好擦著領域的邊界站著,可他腳軟著趴伏在地再也起不來。
好不容易有了力氣,產屋敷無慘狼狽地站了起來,向外奔逃時卻因為腳該死地扭了一下,直接一個平地摔倒向領域。
好痛好痛好痛!!
他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不要不要不要——!
那一瞬被拉的很長,直到鼻間被熟悉的、紫藤蘿的香氣縈繞。
產屋敷無慘被那女性放到一側的朧車上,那原本緊箍著他腰間的手一鬆,像是要離開的樣子——想到她原本正打算進入領域,他倉皇地仰起臉:“不要去!”
隻有他一個怎麼活的下去?不要走!
初桃:ovo。
這公子如此弱小,卻為了保護她不惜以身犯險,現在還要她不要踏入險境。
真可愛!
她低下頭:“你是哪家的公子?”
卻撞入一雙盈盈水淚的眼眸,眼淚欲流未流,眼尾一點赤紅,咬著的下唇泛白,令人憐惜的很!
——豔遇,這是豔遇啊!
玩家既喜歡麻倉葉王的溫潤如玉,也喜歡兩麵宿儺的桀驁不馴。現在和兩麵宿儺待了這麼久,糙漢也有點沒意思了,還得是美少年啊!
“……”
這公子還處於驚悸中,像是被攝了魂魄一樣失去了聲音。
初桃卻看到了他衣服上的家紋圖案,從記憶中搜尋一圈後,發現是產屋敷家。
又見他五官熟悉,問:“產屋敷無慘?”
“……”
初桃:“……”
怎麼三年不見,這人更好看了!
而且他竟然這麼愛她!感動了!
“產屋敷君,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溫柔又堅定說:“朧車會帶著你去安全的地方,你不會有事的。”
產屋敷無慘依舊默不作聲。
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女性的臉清晰地落在眼底。那是怎樣一張臉?天地都為之失色,心跳如擂鼓震顫。
……那又如何?這是紅雨姬,上天竟真的如此不公,將一切最美好的、最鮮活的東西全給了她!他竟找不到她半分缺點!
產屋敷無慘心裡更加厭惡,可在她抽身離開時,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腕,視線黏連在她臉上無法移開。
於是她說:“我也不會有事。”
……誰關心你了!!!
最後,初桃還是離開了產屋敷無慘。
朧車向外疾馳,車上的青年卻掀開車簾的一角,神情陰沉地注視著女性快速進入的背影。
他惡狠狠地錘著車門,想將手上那揮之不去的觸感甩掉。
……
……
在安倍晴明加入後,戰況再度激烈起來。
但兩麵宿儺有著強大的反轉術式,彆人的傷勢無法痊愈,他卻是幾乎無法留下傷痕,即使留下也很快就會痊愈。
最後也隻有一個互相僵持、製衡的局麵。
隻有大陰陽師安倍晴明還站立著。
兩麵宿儺甚至有點失望了,他期待著戰鬥,因此以本來的麵目示人。那側麵畸形又猙獰的臉朝著源賴光的方向,突兀地張開了嘴:“源賴光,桃呢?”
源賴光作為強力的攻手,已是力竭,握著劍的手都在抖。
聽聞後,動作一頓。
“噢,你們費儘心力布的這個陣法,就是她吩咐的吧?可她怎麼還不來?莫非是已經死了,還是——將你們都丟下了?”
兩麵宿儺語氣平淡地像在敘舊,又帶著點淡淡的諷意。
但下一秒,連他也沒意料到的是,隻是提到了她,那小狗突然爆發了劇烈的殺氣,他抬起臉,惡狠狠地盯了過來。
一度在對戰中覺得自己技不如人、實力滯礙無法突破的源賴光,在這一刻衝破了自己的上限。
他那條瀕死的命因此吊了回來,少年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在這一刻人與刀劍合二為一,一體同心下仿佛聽到了膝丸的聲音。
——“即使是兩麵宿儺,也不足為懼。”*
隻要他還活著,就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人——
……
五條憂倒在地上,胸口的氣息微弱。
他幾乎斷了左臂,那武士刀跌落在身前,上麵滴落著他與兩麵宿儺的血。
他聽到了兩麵宿儺惡意揣測的話。
但內心卻未曾動搖。
姬君絕不會拋棄他們。
隻是,如果他們不能在此阻擋兩麵宿儺,就這麼不甘地死去,那之後的姬君呢?要讓姬君孤身麵對這樣可怖的鬼神嗎?
不,絕不。
五條覺的遺願與執念,也已然成為了他的執念。
他絕不想要初桃死去。
五條憂忍著劇痛,努力向前爬著,握住武士刀的刀柄。
他眼前一黑,卻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他好像回到了童年,他不似老師天賦異稟,揮手即可成招,他要借助咒具的力量,卻總是笨拙地難以實施。於是老師教他揮劍,漫不經心地覆著他的手腕,引領著他注入自己磅礴的咒力,將武士刀的咒具發揮出千百倍的妙用——
——“憂,你如今是個好男人啦!”
……
禪院巡亦是狼狽不已。
但他的氣息比任何人都要平穩,青年以手結印,平靜自若地召喚出那還未調伏的式神八握劍異戒神將魔虛羅。
黑色的深淵凝結,可怖的氣息將至。
禪院巡的身影像是紙片一樣晃動,充滿了自毀的氣息。
他心知或許沒有下一次了。
上一次暴動的魔虛羅因為紅雨姬消失,這一次呢?
但就算是死,為姬君死戰,為她和自己鐘愛的平安京死戰,又如何呢?
更何況,
——兩麵宿儺殺死了姬君最喜歡的小狗。
——“汪汪,汪汪汪!”
白色的玉犬說:不要告訴姬君。
……
這一切都被大陰陽師收入眼底,安倍晴明臉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與上一次不同,這次似乎連他也無法阻止。
他苦笑著,卻說:“黎明將至。”
但在黎明到來之前,大陰陽師也有要做的事。
他不惜損耗壽命也要窺破的天機,是一條又一條交錯的星路。平安京的未來、人的一生像是站在無數的岔口,不同的選擇會走向不同的未來。
大陰陽師隻知節點和走向,卻不知具體麵貌。
所以,他輕飄飄地告訴了桃姬她是救世者的預言。
卻在窺見第一次救世的分叉時候凝滯:
去皇宮,平安京存,苦痛一生,鬱鬱而終。
去麻倉宅,平安京滅,夫妻相隨。
於是他遲疑,他猶豫,他後悔,他下定決心,給予與未來相悖的錦囊。
但初桃還是來到了皇宮,以己之身揮破了平安京的黑夜。
命運早在他給出預言時已經寫好結局。
倘若他當時不告知預言,她本可以向普通的貴女一樣,喜樂無憂度日。
安倍晴明歎息著,他此後數次窺視未來,就是為了能讓她的路,走的再輕鬆一些。
可如今他們已是死戰,之後她又要麵臨何種境地呢?
安倍晴明不懷疑她最終會獲勝。
但是,他看了昏迷不醒的安倍昌浩一眼,視線緩緩地從周圍這些和她存在羈絆的少年青年身上環視劃過,最後落到自己蒼老的手中。
若是能讓她輕鬆一些,不去經曆喪友之痛,即使獻祭自己的生命又何妨呢?
反正他已經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也已經看過這一生最美的風景了。
安倍晴明想著,竟是微微地笑了。
唯一慶幸的是,除了博雅之外,今日之後——
或許他們的名字也能並列在一起,出現在後人的口中。
——“■■二十一年,平安京禍至,安倍晴明死,救世者乃藤原初桃。”
僅此而已,大陰陽師已是如此滿足。
當一個人視生死於無物,那麼就沒有什麼能夠阻攔他了。
他像是風中的蠟炬,燭火搖曳,燈蠟如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