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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接受了老公的死亡。
一個原因是他還可以複活。
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從禪院巡那裡取來的手指上縈繞著不祥的咒力,像這種無法銷毀甲級咒物,如果要使其中的力量重現於世,似乎要找到合適的“容器”才行。
這個容器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妖怪。
容器太弱,會因為承載不了兩麵宿儺的力量而爆體身亡;容器太強,兩麵宿儺也會麵臨著被吞噬吸收的命運。
這大概就是裡梅選擇留在她身邊的原因之一。
他應當是不想兩麵宿儺擁有妖怪身體的,而資質出挑、適合作為容器的少年,顯然更可能出現在人傑物靈的平安京中。
拜麻倉葉王的祝福所賜,初桃對此心知肚明,但裡梅實在太好用了!
他小小年紀,天賦驚人,可身兼女房、廚娘、護衛、管家多職,還是製冰小能手,隻要一根宿儺手指就能拿捏住!已經徹底變成裡梅的形狀了!
除此之外,壞人會評估吞噬手指的風險而不敢前來,但妖怪卻不會,他們足夠貪心,隻知道吞噬了手指能夠變強,會不管不顧地湧上來奪取手指。
剛好可以放出妖怪誘捕器——兩麵宿儺手指的風聲,守株待兔他們!
另一個原因就是……
她有惡線存檔啦ovo!
存檔07
存檔成功
讀取存檔08
讀取成功
初桃果斷讀取了當初恐嚇老父親的存檔,老父親重複著台詞:“殺死我,讓一切到此為止吧,桃。”
兩麵宿儺的麵板:存活中。
好的親親老公還活著,等我!這就來和你當極惡夫婦!
——
這對於藤原佐為來說,像是一個噩夢。
“兄長大人,你來了。”
在死寂般的沉默中,妹妹,桃姬,藤原初桃——淡漠又憐憫地注視著他,如此說著。
她的劍上還滴淌著鮮血。
他的父親同樣看到他的到來,卻是急切又主動將自己的身體往刀刃上送:“殺死我吧,桃!”
耳畔嗡鳴聲一片,視野扭曲,藤原佐為聽到了自己急促的聲音:“停、停下……不要……”
她便真的停了下來。
父親的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少女緩緩擦去臉上的血痕,朝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柔軟的神情。
“好。”
她說。
她放下劍,無論父親如何懇求怒罵都置若罔聞。隻是,像往常一樣依賴地抱住他,從信賴的兄長身上汲取力量:“兄長大人,我累了。”
思緒如浮萍沉沉浮浮,驟然下墜,在深淵咕嚕咕嚕冒出的氣泡中,她的懷抱是那般的濕冷,臉上的笑容都像是僵硬的假麵。
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夕之間,最熟悉的兩個人好像都變成了陌生人。
父親不止是父親,而是她的滅族仇人。
妹妹不再是妹妹,而是差一點殺死父親的凶手。
藤原佐為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外麵安靜地像是一座死城。
烏雲遮天蔽日,平安京一瞬間變了天。
第一天。
她離開了藤原佐為,離開了藤原家,取走了天叢雲劍。
第二天。
大和國屠殺出雲的遮羞布被扯開,飛鳥野獸口出人聲,在這片大地上將出雲滅族的真相公之於眾。
所有的、所有的參與了屠殺出雲的大臣與武士。
全都收到了罪書。
那坐著朧車、手執天下最利之劍的少女一戶又一戶地拜訪。
然後,第一個、第二個……無數個死者出現了。
無論王孫貴族,無論平民百姓,凡是沾染過出雲之血的人,幾乎都受到了審判。
有的人被劍所殺。
有的人死於驚悸。
有的人切腹自儘。
有的人償還了罪孽,因此被準允苟活於世。
唯有父親,這個將所有罪責攬到自己身上的人被忽視了。
他一下子重病不起,奄奄一息。
藤原佐為才在驚慌中意識到,或許本該在殺死他父親後到此為止的行徑,在被他阻止後,像洪流一般向著四方滾滾而去。
民眾議論紛紛。
“姬君是來複仇的!”
“可是,那些都是有罪之人。”
“他們難道殺不得嗎?那群屍位素餐的王公大臣!”
平安京的救世主變成了普世意義上的惡人,也有人覺得她在行正義之事。
王公貴族卻不作此想,太多有權有勢的人死去,這簡直是踩著他們的臉麵,人人自危。有的大臣雖與出雲滅族無關,卻也主張過同等罪惡的政治,萬一紅雨姬不止要為出雲族人伸張正義呢?
而且,大臣們禦前上奏,最終同意滅族出雲的,可是當今陛下。
天皇重病,皇太子監國,無數陰陽師與武士官兵秘密前去討伐圍剿紅雨姬。
曾經信賴她、欽佩她、愛慕她的人,或自願或被迫地站在了她的對立麵,執劍相向。
一人難敵四手,有的人已經開始哀歎佳人生命的逝去。
然而,當她站在敵對麵,她的強大、她兼具破壞與治愈的力量幾乎震懾了所有人。
全部人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
即便是她曾經朝夕相處的夥伴。
源賴光想要去她的那一邊,卻被束縛在家中,隻有部將出列。
五條憂小家主可以不管不顧地劃水隨時反叛支援,禪院巡卻無法做到。
加茂憲倫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視她,裝模作樣地攻擊著。
安倍昌浩注視著她:“請停下來吧,姬君。”
她隻是看著他:“我還有沒做完的事。”
她的實力可怖地增長到難以企及的程度,並且還在戰鬥中不斷、不斷地上漲。
真的能有人在她劍下抵過一擊嗎?
幸好,她的劍隻斬向有罪之人。
這場沒有染血的戰鬥,因為她的憐憫,持續許久也沒有分出勝負。
直到兩麵宿儺的到來。
皇宮的一角驟然倒塌,揚起的飛塵間,這位隨心所欲的人形天災笑的胸腔發顫,他手中挾製著兩名身著黃袍的男子,隨意丟在身後:“不愧是你,桃姬。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
有陰陽師問:“兩麵宿儺,有何貴乾?”
青年愉悅極了,四目睜開:“我是來和我的妻子敘舊的啊。”
他如此稱呼著,卻沒有被她否認。
眾人大驚,卻又想起曾經聞名京城的“要兩麵宿儺入贅”一事,他一直沒有回應,竟是同意了?
坐於屋簷之上的詛咒之王咧開惡意的笑容,朝著其下執劍的少女伸出手。
“平安京有什麼好待的啊?這群人簡直無聊透頂。你還要和他們過家家一樣地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