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2 / 2)

鳳如青朝著他勾了勾手指,白禮低下頭,鳳如青看著他脖子上被咬的還沒有恢複的缺失魂魄處,選了選,尋了臉蛋上一塊肉多魂厚的地方,輕輕咬了下,“就用這個來換啊。”

她仰頭看著白禮,口中柔滑細膩的魂魄無需咀嚼就自動滑入了喉嚨,她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笑意,看在白禮的眼中,卻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她……她是要他?

可他的臉……根本無法見人。

白禮慢慢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手指動了動,想要摘下自己的麵具,其下,正是這些年被太醫院的人拉著試藥,導致留下的黑色斑塊,十分可怕。

身有殘疾之人,是不可做帝王的,何況容貌儘毀?太後不可能不知他的真實模樣,說得好聽,許他貴不可言,他卻從未相信,分明太後隻當他是個預備在出了岔子時,送上斷頭台頂罪的殘子罷了。

況且他母親當時為何生下他死去,還不是太後一句――婢女做妃嬪,未免太過卑賤,皇帝荒唐也當有個度。

於是他母親才生下他還未來得及看上一眼,便成了一縷冤魂,而他被扔給冷宮瘋妃,日日折磨長大。

他會感激太後?他隻恨自己手中無刀劍,沒有能力沒有機會取她項上人頭。

鳳如青當然也沒有直說我就是食你魂魄,畢竟凡人大多對魂魄十分看重,認為人活著全賴魂魄在體,這倒也沒有錯,不過他們不知連走夜路都有可能嚇掉一塊,被吃了些,也很快能夠生長出來,不影響的。

她沒有用這種嚇人的說法,是怕白禮不同意,卻不知她這不清不楚隻不輕不重地啃人之後還笑得妖嬈,簡直就是調情,徹底讓白禮誤會了。

他現如今什麼都沒有,但若說唯一有的,便是他這個人,這條命。他當然想要答應鳳如青,他已經走投無路了不是嗎?

可他又怕若他不告訴她自己的真實樣貌,她日後知道了,取他性命。

畢竟就算是妖邪,也是懂得美醜的吧,他半邊露出的模樣雖然還算好,可麵具之下猶如惡鬼,她會不在乎嗎?

於是他猶豫片刻,隻說,“我能考慮一下嗎?”

鳳如青點頭,“自然可以。”她說著,在院子裡麵散漫地遊走,到處亂看,一路上東一口吸一口的吃了不少的東西,她現在飽飽的,準備尋個地方睡覺。

白禮卻是回到屋內,洗漱整理自己。

待鳳如青窩在一處臨水的石台上睡了一覺起來,便已經是晚上。

她聞到一股香味,十分的香,進了屋子就見白桃和紅梅兩個人正在白禮跟前站著,桌上擺放著很多菜,她們要伺候,白禮卻再三推辭。

白桃和紅梅本也不是多麼誠心,見白禮拒絕了,便心安理得地出門,正和睡醒了尋著香味找來的鳳如青撞上。

鳳如青還是那副披頭散發的衣衫不整的樣子,又在石頭上滾了一下午,兩個婢女見了,頓時露出嫌棄的表情,連話都懶得和她說一句,躲開她出了門,回到了偏院去待著。

鳳如青循著香味進屋,見白禮正在吃東西。

一桌子的菜,他吃得並不快,按理說他在冷宮之中吃的東西應當不好,這會該狼吞虎咽才對,可他偏偏吃得像個真正矜貴的皇子,賞心悅目。

鳳如青長時間吃不到正常食物,都忘了自己能吃,聞著飯菜實在是香,就站在桌邊發愣,想起了當年懸雲山五穀殿的吃食,瘋狂咽口水。

白禮大概是看她那樣子太饞,於是禮貌性地問,“你吃嗎?”

鳳如青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能吃嗎?”

白禮其實對於鳳如青的妖異之處,還是很敬畏的,他下午在她睡著之後,又仔仔細細地觀察過。

看她的模樣,確實是宮中出來之前,跟在他身邊的婢女,他早早猜測到她不是太後的人,卻想不通是誰還想要他這顆殘子。

而畫眉先前應當是個人無疑,白禮仔細觀察過這個“畫眉”衣服上的血汙,猜測麵前這個“畫眉”是在真的畫眉死後才出現的。

白禮不敢對她有什麼不恭敬,況且她還救了自己兩次,於是點頭,“可以。”

鳳如青就坐下了,拿著筷子將食物送到嘴裡,然後……她差點哭了。

她能吃了!她能吃出食物的滋味!

她一邊好吃好吃,一邊風卷殘雲狼吞虎咽,桌子上的菜肉眼可見地減少。

白禮本來還繃了一會,但是很快繃不住了,他很餓啊,天知道在這樣好的吃食麵前,他要用怎樣的克製才能夠忍住不毫無形象地吞食。

可菜馬上要沒了,白禮也開始狼吞虎咽,一開始還用眼睛溜著鳳如青的神色,怕她生氣,很快見她沒有什麼反應,便徹底放開了。

若是現在有人進來,一定會被兩個人這般吃相給嚇到,這哪是人吃東西,這一看就是兩個餓了八百年的餓狗在吞食。

很快桌上連一粒米也沒了,鳳如青意猶未儘,白禮卻吃飽了。

兩個人隔著桌子麵麵相覷了片刻,一個抹嘴,一個輕咳,想要找回正常人類的形象,但都失敗了。

於是很快亂飄的視線又隔著二十來個空盤子對視了一眼,接著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短暫地笑過,白禮很快又收斂起了表情,他記不得自己除了裝出來的,有多少年沒有笑了,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手背碰上了冰涼的鐵麵具,頓時一個激靈,他太清楚自己醜陋無比的樣子,他笑起來,一定難看至極。

他低下頭,不聲不響地起身,朝著裡屋走去,而鳳如青則是意猶未儘,看了看盤子上的殘渣,抑製著自己想拿起來舔一舔的欲望。

做人真好啊。

她不走了!這裡有小公子好吃的魂魄,跟著他還能吃到這麼豐盛的飯菜!

於是她很快也起身進了裡間,問白禮,“我晚上在哪裡睡?”

白禮背對著她站在窗邊,鳳如青能感覺到他心情非常的不好,這一次的情緒是悲苦。

不過他還是聲音如常地回答,“我同白桃和紅梅說了,以後你來守夜。”

白禮說,“你就住在偏房……或者隨便你想住哪裡。”

鳳如青按照他說的,順著這屋子一處門直接穿過,便是偏房,和其他兩個住在外院的婢女不同,偏房東西隻比正房差一點點。

她終於想起來清洗下自己,然後換上了婢女衣服,正琢磨著夜裡去山中看看,也巡查一番莊子裡麵的狀況,結果才穿好了衣服,就聽到了房間的門被敲響。

“畫……畫眉?”是白禮的聲音。

鳳如青整理了一下自己還濕漉漉的頭發,轉身去開門。

結果門一打開,白禮正要說話,看到她的樣子頓時嚇得接連朝後退了好幾步,而後迅速捂住了自己險些驚叫出聲的嘴!

白禮露在外麵那一半完好的臉,眼睛瞪得老大,活見鬼了一般。

鳳如青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

她洗完澡沒有照鏡子,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樣,確實和鬼也差不離,

白日裡好好的麵容,現在像是燒化的蠟燭一般,臉上皮肉都墜下來了,十分可怖。

她自己想不到她臨時鑽進的這身皮肉,根本就承受不住她的本體,是真的開始融化,把白禮這最擅長偽裝情緒的人都嚇得差點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