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2 / 2)

沛從南沒有多久便又走了。他真的很忙,一出那主屋,眉心便擰了起來,闊步地朝著門口的馬車走去。

鳳如青想了想,也跟上去,總要熟悉他慣常路經何處,與他的幕僚和擁護者在什麼地方聚首。

鳳如青這邊跟著丞相,從皇城的主街道,拐入了一處十分隱蔽的莊子。白禮那邊,也被車子送去了皇宮的偏門,進宮去見太後了。

再度回到這高牆當中,白禮心境完全不同。

他掀開轎簾,看向冷宮方向,心中難免情緒不穩。他再也不是掙紮在那四角高牆中,在宦官腳下求生的狗皇子了。

此行無論是成還是敗,他便是死,也不再是那等卑賤,被人拋棄厭棄之人。

他有人喜歡,有人維護,他已經敢去癡心妄想,更敢去印證這癡心妄想,他不是一個人。

白禮不斷地鼓勵自己,伸手摸了摸懷中鼓鼓的一處,是昨夜那個始終沒有舍得吃的小果子。

他被抬到了一處看上去已經荒廢的宮殿前麵,便有人要他在殿外候著。

白禮自覺地跪在地上,低著頭,將他眼中的野心都收斂乾淨,換上唯唯諾諾和惶恐。他知道,太後一定在看他,或者叫人看著他。

他這一跪,就跪了一個多時辰。膝蓋似乎已經碎了,一開始尖銳的疼痛感順著他的膝蓋處直直地紮進腦子似的。

但是白禮對這種事情是十分有經驗的,等到跪到後麵,膝蓋麻木就好了。

白禮跪了足足兩個時辰,正午的大太陽下曬得汗流浹背滿麵通紅,最後是被人架著進到殿內。

進殿之後,他被人扶著坐上椅子。

白禮從昨天進入行宮的那一刻開始,便完全表現出畏畏縮縮的爛泥模樣。

他先前從皇宮中被太後命人送到飛霞山中的時候,還儘可能地表現自己淡然冷靜,是個有用的人,生怕太後因為他太過窩囊軟弱而殺他。

當時他是殘子,是備用頂罪的玩意,三皇子才是傀儡最佳人選。

可太後同三皇子談崩,將其毫不留情地弄死之後,白禮仔細地琢磨了她的想法,太後應當是想要看他爛泥扶不起的樣子。

一個自小生活在冷宮給口吃的就感恩戴德,踹一腳也不會咬人的狗,和一個逐漸長大,變數無法估計的皇子,自然是前者更適合做傀儡。

白禮慶幸之前護衛他的那些人,包括譚林都死了,沒有人知道他前後表現不一,除譚林之外,也沒有人會同太後那般事無巨細地報告。

白禮坐在椅子上也不敢抬頭,脖頸如同斷了一般,隻敢看自己腳邊這一處,在椅子上也坐立不安,讓誰瞧上一眼,便覺得他還是跪著更適合。

殿內除了他,就隻有兩側無聲立在旁邊的侍女,隔了好一會,才有人從外麵進來,緩步走到了白禮的身邊。

“你就是隱娘的兒子?”說話的聲音十分的雍容,自白禮低垂的頭頂傳來,不緊不慢,如她的腳步一般。

白禮猛地哆嗦了一下,不是嚇的,是因為他是第一次,從旁人的嘴裡,聽到他母親的名字,隱娘。

一個卑賤的,意外得到了皇帝寵幸的婢女,這世上誰會記得?

“隱娘曾在我身邊伺候過,蔻丹做得十分好,是個妙人兒。”

這聲音應當就是太後,白禮還想再聽她說些自己母親的事情,她卻隻是輕輕地拋了個引子,便越過白禮,朝著殿內的主位上去了。

她身邊隻帶了一個人,身量極其的高大,脊背筆直,並不卑躬屈膝,身著的是一身月白的袍子,顯然根本不是宮中太監,而是個實打實的男人!

在這後宮之中,太後這老妖婆竟然光明正大地帶著男人進出,可見其猖狂到了何種程度。

白禮暗自心驚,卻並不因為太後帶著男人,而是因為他聽譚林用警告的語氣說過,要他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太後身邊的能人,一眼便能夠洞悉你的心思。

白禮呼吸都緊了些,心臟狂跳,手下意識地去按胸口的小果子,心道這能人果然不同凡響,他一進門,空氣似乎都帶著股沉沉的窒悶感。

白禮又萬分慶幸,幸虧沒有答應讓鳳如青跟著,若不然被這能人發現了可怎麼好!

白禮正在胡思亂想,太後突然開口說:“抬起頭來,我瞧瞧你與隱娘有幾分像。”

白禮麵色發白慢慢抬頭,他半邊臉上戴著麵具,半邊臉是被譚林那一鞭子抽出的猙獰紅痕,看上去十分有礙觀瞻。

白禮隻期望太後不要去好奇他另一半臉,要他當場摘下麵具。

不過等白禮抬起頭,同不遠處的太後對上視線的時候,錯愕都來不及去壓製。

太後聲音聽起來是個中年女人,可白禮萬萬想不到,她竟生著一張同鳳如青看起來年歲差不多的臉,且十分的貌美。

這一瞬間白禮總算是明白,為何有人私下叫太後老妖婆。

按年歲太後的聲音都太過年輕,如今皇帝已死,她已是太皇太後,且她入宮已有四十多年!

如今生得如此樣貌,怎不是妖孽?

而她身邊的那位能人,譚林說的高境修士,也是生得珠玉般溫潤華美的好模樣,兩人一坐一站,哪有半點為非作歹之人的凶惡相。

若是白禮不知他們身份,甚至會讚上一句好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