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1 / 2)

弓尤目瞪口呆地看著天罰竟然真的就這麼停下了, 他不由得死死盯向白禮,有那麼瞬間,甚至懷疑白禮的身份是否真的不同尋常。

但很快, 弓尤便看到金光自天邊傾斜而下,如萬千繁星傾斜, 朝著鳳如青的方向散落下來――是功德。

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功德?

弓尤震撼地看著天幕之上, 不斷灑下的功德金光,足足三十萬,全都隱沒進白禮身下的那一灘鳳如青的本體當當中。

整個宮殿當中死寂一片, 昏死的太監和宮女, 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並未看到如此震撼至極的場麵。

白禮不顧天罰, 護在了鳳如青身上。他本就身體虛弱,還離魂整整一年, 現如今才將將回魂,又經曆了方才那般肝膽俱裂的事情, 此時正張開雙臂, 如一個跌落在泥地裡麵皺巴巴的, 翅膀都被汙泥浸濕的死蝶。

可他又因為伏在鳳如青的身上, 那金光如同在他潔白的羽翅下穿梭, 給人極其的頹敗和靡麗之感。

弓尤站在不遠處的屋脊之上, 仰頭看向天幕那一朵散落功德的白雲,後麵陰影綽綽地躲著兩個神官。

弓尤不知鳳如青功德何來, 但也能夠猜測一二, 或許因為白禮是人王的關係, 救了白禮,便是間接地造福了蒼生。

如此多的功德加身, 今日之後,她便是這天上地下,連正道修士都除不得,連天罰都殺不得的邪祟。

弓尤心中激蕩,不知道他為何雙目泛酸,要為他人功德如此動容,他隻知道,鳳如青的這一場逆天而行,到此刻看來,是勝了一場同天道的豪賭。

一場曠古絕今,無人勝過的豪賭。

金光穿梭在鳳如青殘破的本體之上,如上一次在飛霞山上一般,將她殘破的本體縫合拚湊起來。

弓尤眼見著鳳如青很快在這能夠治愈人間一切的金光中迅速恢複完全,赤身躺在白禮身下,周身縈繞著淡淡金光。

連殷紅散落的發絲都從地上浮動起來,如有生命般地繞著她的周身纏繞,令她整個人如同一尊邪神,為她懷中的“人間”活了過來。

弓尤微微仰頭,張開口深深籲了口氣,讓夜風帶走眼中水霧,逼退酸意,下意識地去解自己的外袍,想要給鳳如青遮蓋。

可他很快發現,他已經沒有外袍可解,鳳如青也根本不需要他的衣袍。

她在親吻她懷中人的鬢發,那些已經蒼白如雪,沾染了血汙的白發。

那是她的“人間”,弓尤能夠看到她的神色溫柔繾綣至極,好似那對於人類來說,都算殘敗的人,是她唯一的在意和歸宿。

弓尤沒有見過這樣的感情,他們因彼此殘敗,又因彼此而擁有了未來。

他唯一見過的,便是他的母親那樣,犧牲了所有守不住一個男人。

弓尤緩緩地籲出一口氣,沒有下去恭喜,也沒同鳳如青再說一句話,這裡和她,都不再需要任何人。

弓尤隻是翻身上了骨馬,捏住了腰間鬼鈴,不讓它響,悄無聲息地破開虛空,回到了黃泉鬼境。

而鳳如青,坐起身看著天邊不斷散落的金光,並不理解。

但她也就詫異了一會,就懶得再去管,隻是抱著懷中枯瘦蒼白的白禮,不斷細密地親吻他的眉眼。

“你膽子可真大,”鳳如青點著他昏死的眉眼說,“知不知道凡人之身若被天罰所劈,會即刻身死魂消,湮沒於世間?”

“都說了我沒事的。”鳳如青用沾滿血汙的手捋順白禮的白發,“我應該在屋子裡下禁製,好讓你出不來的……”

“幸好……”鳳如青又抬頭看了一眼,金光似乎沒完沒了,她嘟嘟囔囔,“莫不是這賊老天發瘋了吧,功德不要錢地撒,給我個邪祟有屁用,到時候讓我飛升啊?”

她嘟囔歸嘟囔,卻也沒有不要天道饋贈的道理,四外看了看,沒有看到弓尤,猜測他是回了黃泉,不想看到她被劈死吧。

弓尤是個十分好的人,若是母親不是個人魚,而是其他的貴族,血統再純正一些,天界太子,哪有他那眼高於頂的白龍王兄的份。

鳳如青在消亡的邊緣走了一遭,胡亂感歎了一通,見金光還沒有撒完,試著把它們朝著白禮的身上引,不過那金光能夠穿過白禮身體,卻留存不住,鳳如青便抱著白禮進屋,也不管那些功德會不會跟著她。

而天上兩個按照功過降下天罰分發功德的神官,見鳳如青不老老實實地接著功德,竟是抱著那人王進了屋子,頓時一陣無語,抓著功德袋的手一頓,側頭看了眼同伴,“這邪祟未免有點太狂。”

“狂不狂的,你能怎麼樣,”身邊拿著天罰錘的神官說,“那人王本是萬世暴君,為一己之私坑殺三十萬百姓,誰知道還未正式出世,偏生碰到這個邪祟,被逼著做了邪祟的小姘頭就算了,被養成了這個無尖牙利爪的乳羊樣子……怕是無論如何,也扭不回來了。”

散功德的神官聽了這話也是一陣窒息,“哎,後三千年的因果都亂了,天界這下估計要忙瘋了,結果她還生生把死人從忘川撈出來複活了,想換人都不成,天罰對她又沒有什麼用,拯救三十萬的蒼生,功德該給還得給不說,結果人家不屑要,咱們還得攆著給……”

那拿著天罰錘的神官撓了撓頭,“我還未見過有人在天罰之下那般淡然,你說這位日後,會不會有神位?”

“這我哪知道,不過她這際遇也是絕頂,又不曾沾染半點血腥,還是不要得罪,若是日後真的飛升,看這位這樣子,也不是個好惹的茬,搞個小姘頭搞得這麼驚天動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