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魚·人王(2 / 2)

他抱著鳳如青,低低地哽咽,鳳如青雙手環著他纖瘦的腰身,輕聲道,“我就說我沒事的,你還不信,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白禮使勁點頭,似乎生怕麵前這一切都是假的,反複不停地確認,雙手在鳳如青身上摸索。

鳳如青第三次被他摸到後腦,終於無奈地笑了,“小公子,我怎麼覺著你這是在占便宜?”

白禮頓了下,竟然沒有羞澀,也沒有笑,而是無聲地將鳳如青摟緊,溫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鳳如青的脖頸。

鳳如青縱著他,微微側頭,開口道,“你這一次,可千萬要養得胖一些,我覺著你又瘦了。”

白禮低低地“嗯”了一聲,兩個人保持著這種姿勢,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還在害怕,就在昨夜,他看到鳳如青在他麵前粉身碎骨,他還以為,他失去她了。

現如今他又抱緊了她,白禮恍然覺得他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忘川中的擦肩,還有天罰之下她的粉身碎骨……

上天苛待他多年,卻終究是對他好了一次。

一直到白禮因為體力不支,伏在她的肩頭昏死了過去,鳳如青這才被他放下,為他仔仔細細地捋順了頭發。

白禮頭發雖然白了,卻還是很順滑,襯著他消瘦卻依舊俊美的眉眼,有種彆樣的脆弱滋味。

鳳如青垂頭嘗了個遍,這才心滿意足地跑到後殿洗漱了下,換上了白禮為她準備的衣物。

接著她爬上了龍床,放下了床幔,收回了弄暈婢女太監們的本體,與白禮共枕而眠。

她成了個藏在龍床上的妖女。

第二日醒來,天色還未亮,她是被眉眼上遊走的手指弄醒的。

醒來便對上白禮的注視,她慢慢笑起來,湊近白禮,窩在他的臂彎,兩個人經曆了這麼多,終於能夠心情平靜地相擁。

不過鳳如青不能做個憑空出現的人,於是她就隻能藏在白禮的被窩,在白禮喝藥,臥床恢複身體的時候,沒日沒夜地同他翻滾在床幔之後,極儘纏綿之事。

當然了,這纏綿之事,不包括損耗白禮身體的夫妻之事。

白禮恢複了一些,倒是有些不能自控,全賴鳳如青實在魅惑,散落著一頭如火的長發,如一朵盛放的紅蓮般開在君王之塌。

但凡是人,都無法從她的床上爬起來。

隻可惜白禮的身體這一次實在是虛耗得厲害,根本心有餘力不足,他又怕死了鳳如青無法儘興,於是隻是纏綿地抱著她,不曾真的進入。

鳳如青躺得骨頭都酥了,儘可能地陪著白禮。

可白禮的病情反反複複的,蘇醒到今日已經一月有餘,還是時不時的氣悶眩暈,甚至有時候要鼻血不止,悶咳不停。

他也在聽話地多吃,但身上總是不長肉。

時間久了鳳如青便摸出了點規律,那就是白禮撐著病體去上朝的時候,反倒精神好些,隻要與她纏綿,必然氣悶,甚至每次鼻血不止也都是在她身邊。

鳳如青有種十分不好的感覺,這日秋風瑟瑟而起,她隱匿身形從殿內出來,徑自去了黃泉。

再見到弓尤,弓尤便已經神色如常,看鳳如青來了,開口便是,“拘魂鼎還沒送出,你若是著急,我可以派鬼官送去懸雲山。”

鳳如青搖頭,坐在弓尤桌案的對麵。這裡乃是獄叛殿,布置得陰森可怖,確實也是陰氣沉沉,乃是鬼王親審罪惡滔天之人的地方。

弓尤在此正在批閱往生之人的名單,鳳如青突然而至,他看上去沒有異樣,但蓋住的往生名單之上,是大大的墨點,不知浸透了誰的名字……

“老弓,”鳳如青坐在弓尤對麵,皺眉道,“白禮病情反複不愈,我怎麼覺著,是我的影響?”

弓尤看著鳳如青先是抿唇不言,片刻後嗤笑,“你救他之後,我已經能夠看透他的命格。他乃是阿鼻惡鬼轉世,人間萬古暴君,本能夠順應天道,禍害遺千年,但遇見你,他便成了如今這樣子。你的功德,都是來自他沒有坑殺的三十萬百姓。”

鳳如青聽得目瞪口呆,“怎麼可能,他性格那麼軟。”

“軟?他若真的軟,就不會敢和你這個邪祟在一起,”弓尤說,“你不也說了,最開始,你都不能維持人形,他卻從來不怕麼。”

“可……”鳳如青知道弓尤不會亂說,但還是不敢相信,“那他現在如此體弱,確實是我的原因吧。”

弓尤說,“何止?你現如今是多麼厲害的邪祟,你自己可能沒有意識。但我這麼跟你說,這世界上,前後三千年,乃至五千年,沒有能夠在天罰之下存活下來的邪祟,還身披如此厚重功德,來往鬼界如入無人之境,連我的沉海都傷不到你。”

鳳如青確實沒有意識到自己多麼厲害,可弓尤這麼說,她聽得倒也稱心,誰也不會喜歡自己弱。

可她的開心未來得及傳到四肢,弓尤便繼續道,“如此厲害的邪祟,時常在一個人類身邊抵死糾纏,你說那人光是身體不好?”

弓尤哼了一聲,也不知是笑鳳如青天真,還是笑自己心中又開始冒出的難言情緒,隻說,“若你那姘頭不是身帶紫龍帝王氣,怕是早就被你纏得來我這裡轉世投胎去了。”

鳳如青渾身都涼了下來,她從前和白禮在一起,萬萬沒有這種顧慮。

可如今因為她去忘川找白禮,變得能力強一些,又因為複活白禮得了天罰與功德。

她如何能夠想到,白禮又會因為她能力太強,承受不住受了她的影響,才會身體反複不愈。

“那怎麼辦……”鳳如青這些日子,確實堪稱同白禮寸步不離,若是因為她的體質,他們往後都不能親近……

“我能把自己本體分離一部分,這樣能力還能倒退嗎?”

鳳如青問出這句,弓尤頓時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麵色十分嚇人,“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他不過幾十年壽命,你卻還要長久地活著,現在你要為了他放棄好容易修來的一切,自損本體?!”

鳳如青沒料到弓尤如此激動,被嚇了一跳,愣愣看他。

鳳如青即便成了這樣厲害的邪祟,其實本質上從未變過,她怕的是離開白禮,他定是要傷心難過。

反正凡人壽命本就不長,她的時間還很多,暫時分離出去一部分沒有什麼。

可她這赤誠之心,在弓尤看來不可思議,“你就那麼喜歡他,喜歡得沒有他活不下去了嗎!”

鳳如青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說什麼,她隻是覺得無所謂而已,她隻是做好由她自己開始的事情。

無論因為任何緣由,最開始招惹白禮的是她,既然是她先開始,那無論因為什麼,她怎麼能先放開他呢。

“老弓,你彆激動啊,”鳳如青知道弓尤這是在為她著急。真心待她好的人,她總是格外珍重的。

“我這不是在尋求兩全其美的辦法麼。”

“我給你指條明路!”弓尤深吸一口氣,厭惡極了自己這樣,看向鳳如青的眼中,卻壓抑著難以完全掩藏的艱澀情潮。

幸好鳳如青除格外注意白禮的情緒之外,並未曾仔細分辨弓尤的。

“去尋個物件,裝些孟婆湯回去,兌上些許水,莫要給他喝多了,一口便好。”弓尤說,“能保證他不會忘卻前塵,卻能夠淡化情感。”

弓尤看透白禮命格的那一刻,就已經料到了今天,料到了鳳如青會來。

人怎麼可能和這麼強大的邪祟在一起?

他甚至為她裝好了比例正確的孟婆湯,那小瓶子放在前襟中,卻在心口像是滾燙的火炭,不敢拿出來。

這讓他覺得他自己太卑鄙了,是因為那見不得人的卑劣心思,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拆散鳳如青與那人王。

鳳如青聽了弓尤的話,卻沉默地低下頭,許久沒有抬頭。

她心中煩亂複雜的思緒,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懸雲山上,回到她師尊要取出她記憶的那一刻。

她到此刻,才終於理解了,為什麼施子真要取她記憶,那是無奈的抉擇,是最有利於她當時和穆良的狀況。

而且他根本就沒有想著永遠銷毀,隻是短暫地抽取,到後來,也確實還給了穆良。

隻是她與穆良,沒有人理解過施子真的苦心,一朝誤解,終究釀成了大錯。那份愧疚,到如今也隻是時過境遷,無法彌補的感慨罷了。

鳳如青沉默了許久,卻笑了出來,釋然地看向弓尤,眉目平和。

反倒是弓尤,在她沉默的這段時間,險些要爆開,總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惡毒無比,卑鄙無恥。

鳳如青笑著看他,搖了搖頭,“不了,我不替他做決定,我去問問他的想法。”

弓尤抬頭,幾乎是錯愕地看著鳳如青。

鳳如青起身,對他說了聲謝,“多虧你告訴我,謝了老弓,待白禮事了,我一定將欠你的都還你。”

弓尤站起身,看著鳳如青走出獄叛殿,嘴唇動了幾動,終究是沒有說話,隻是在鳳如青身形消失之後,有些苦澀,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罷了,他不是早就知道麼。

他動心,難道不是因為戀慕她銷魂模樣,也喜愛她熾熱情真麼。

隻可惜現如今,這份炙熱銷魂,還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