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魚·鬼王,(2 / 2)

若是這一次失敗了,並不同於從前,無論是冥海之底的熔岩獸,還是天上那幫隨時在窺探著他們的神仙,都不會放過荒蕪之地的任何人。

弓尤不希望到時候鳳如青再回來了,不想讓她看到他死得難看。

鳳如青聽了,無奈地撇嘴,摸著他的長發,拍著他的後脊,“大人,不是說好了出去要娶我嗎?”

“大人要失言嗎?”鳳如青問。

弓尤原本因為要分彆的濃重悲傷情緒,被鳳如青這一句話擊得粉碎。

他抬頭,雙手捧著鳳如青的臉,對她說,“你說的,你等我,到時候我要將整個黃泉鬼境都鋪上紅,讓整個鬼境都知道你嫁我!”

鳳如青想象了一下那群鬼亂舞的場麵,頭皮有些發麻,但還是配合地點頭,“好,大人,一言為定。”

弓尤捧著鳳如青的臉吻下來,他們已經在一起三年,但弓尤永遠對鳳如青保有用不完的激情。

龍做伴侶確實是世間難求,彆的不說,這些年鳳如青在床上都很飽,甚至覺得自己被養得需求比從前多很多。

不過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可恥,尋求愉悅這件事,是七情六欲中僅次於吃飽和睡好的一件。

兩個人酣暢了一番已經是後半夜,他們相擁著聊天,親昵地說些體己話,當然,說話的大部分還是弓尤。

鳳如青聽得耳朵起繭,平時弓尤嘮叨,她都會大被一蒙倒頭就睡,氣得弓尤恨不能蹦起來踹她,不過今天她格外有耐心,弓尤細細碎碎的說什麼,她都聽著,還時不時地應和。

“藍銀是人魚族族長,你彆以為人魚族很脆弱,他們在海中是王,連龍都敵不過,你隻管將大部分邪物交給他處理,使喚他不需客氣。”

鳳如青嗯了聲,說道,“這是你第三遍說了,我真的記住了,我會使喚他的,使勁兒使喚。”

弓尤頓了頓又說,“這一次你們要一次性地出去,沒有須彌小世界能夠休息了。”

鳳如青又點頭,十分耐心地“嗯”了聲,說道,“我現在的能力,沒有須彌小世界,也沒有關係的。”

弓尤又說,“那你在水下能呼吸嗎?你已經好久都沒有長時間在水中,會不會忘了?”

鳳如青歎口氣,“忘不了的,祖宗,”鳳如青說,“我在水下不會呼吸,已經早就記住了,我保證不會為了呼吸去親藍銀,你還擔心什麼?”

鳳如青直接戳到了弓尤正擔憂的地方,弓尤覺得有些羞恥,但又理所當然地抬下巴,“你今天怎麼這麼配合,你這麼配合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就休息吧,”鳳如青轉身抱住他的腰,在他緊實的腰腹上掐了掐,“你太緊張了,不過暫時分開一會。”

鳳如青將這天大的事情,說得像是明天的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雲淡風輕得好似他們隻是短暫地分開一下,很快就能再見。

弓尤生性暴躁易怒,但和鳳如青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是能夠輕易地被她的情緒所影響。

弓尤喜歡這種說法,他也躺好,平複下來,抓著鳳如青的手閉上了眼睛。

好久,他才說,“我還是有些害怕。”

鳳如青並沒有睡,這分彆的前一夜,她也不是沒有不舍的情緒,誰也不知道他們即將麵對的是什麼。

她唯一知道的是,就算開不得海陣,她也不會真的如弓尤說的那樣離開,她會回去找他的。

她知道弓尤是在逞強,他希望她獨活,也希望她同他同生共死。

鳳如青回握住弓尤,說道,“我們會成功的,我有預感,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小便有一種異於常人的預感,對危險的預知很準確。”

鳳如青說,“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成功。”

弓尤沒有再說話,而是緊緊攥住了鳳如青的手。

他盼著天亮,盼著這一切都快些結束,盼著像她說的那樣,短暫地分開就會重逢。

卻又盼著天這樣永遠黑下去,他可以什麼都不必去想,就這樣跟她窩在這冥海之底的小破屋子裡麵長相廝守。

可黎明終將會到來,人也總是要往前看。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魚族的人,全都聚集在水天之境的前麵,送鳳如青和藍銀出荒蕪之地,進入冥海。

天地螺分為兩個,原本是有三對的,現如今隻剩下了這一對,藍銀帶在了身上一個,剩下的一個便給人魚族中一位年長些的戰士帶著。

他生著一身暗青色的鱗片,名字叫青鱗,沉默寡言,伴侶喪生在熔岩獸之口,是人魚族除了藍銀之外,能夠帶領族人戰鬥的戰士。

藍銀此次不能親自帶著人魚族下去,昨夜便已經任命他為族中長老。

青鱗帶著另一半天地螺,負責從天地螺之中,聽從藍銀的調遣,在他們到達了冥海邊緣那個島嶼上的祭壇之後,再帶著族人進入熔岩大地之下的祭壇,好確保能夠同時破壞詛咒和陣眼。

鳳如青和藍銀劈開了水天之境,即將要進入冥海的時候,弓尤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拉著鳳如青當著眾人深深親吻過,才神色擔憂地放她進了冥海。

這時候無人去嘲笑這臨彆之吻,因為他們都知道,或許這一吻,便是訣彆。

而於風雪一直在扯藍銀,分明是也想來一個,但藍銀麵容冷肅,根本不回頭看她。

等到他和鳳如青進入冥海之後,於風雪失望且嫉妒地垂頭的時候,藍銀卻甩動魚尾,突然出現在了水天之境的那一頭。

這水天之境並不是很透明,但一張臉貼上,一隻帶著蹼的修長手掌按上,裡麵還是能夠看得出的。

於風雪立刻上前,將手覆蓋在藍銀的手掌之上,沒出息地掉了眼淚,又撅著嘴唇湊上去,藍銀銀白色的長發在海水中漂浮,有種極其壯麗的美,他還是那張木然的臉,這一次卻沒有躲開。

於風雪隔著水天之境親了親他,而後閉上眼睛將臉貼在鏡子上,不過待她再睜開眼的時候,藍銀已經跟隨著鳳如青深入了冥海之中,極速朝著上方遊動起來。

鳳如青早已經不是當初入冥海之時的她,這些年她的能力更加強橫,在水中速度快到幾乎所有的邪物都追不上,根本避免了交手。

而她也是到如今,才明白為什麼弓尤說人魚是海中之王,鳳如青絲毫沒有放慢的速度,藍銀不僅沒有被落下,甚至還會時不時地超越鳳如青,將她前麵試圖阻攔的邪物撞飛撕碎。

兩個人在幽深的,光線昏暗的海中極速上行,沒日沒夜,無休無止,中途的遭遇戰也幾乎是碾壓式的,很多時候,根本不用鳳如青動手,藍銀便已經將對方撕碎。

他的尖利指甲,甚至能夠將比他體型大十幾倍的骨魚的骨頭瞬間割裂,唯一兩個人遇見比較麻煩的,便是成群結隊的食魂魚。

這東西影響不到鳳如青,但藍銀終究是個有魂魄的,這一次輪到鳳如青去護著他,將自身的本體變化成各種各樣的形態,看得藍銀震驚不已。

不知這樣行進了多久,沒有時間的記錄和流速,天地螺的對話也是有時間限製的,他們不敢輕易地使用。

隻有藍銀需要補充體力的時候,他們會暫時凝滯在海中,鳳如青也趁機休息,剩下的時間,幾乎不浪費任何一秒鐘,他們都在瘋狂地上行。

而他們無論速度多塊,跨過冥海都需要不短的時間,留在冥海之底荒蕪之地的眾人過得也一點都不輕鬆。

或許是窺視之人察覺了他們的意圖,試圖將他們全部弄死,熔岩獸的襲擊頻率越來越高,從兩天一次變為一天一次,後來甚至變為了半天一次。

在頻繁的退敵當中,弓尤和於風雪也硬是磨出了默契來,他現在能夠信任的人隻有她,而她和人魚族能夠依賴的人也隻有弓尤。

好在於風雪的重劍從來不是擺設,哪怕是拚到嘔血,也沒有一次讓弓尤的龍頭被水天之境給傷到過。

但是哪怕熔岩獸攻擊得如此密集,受傷的人從來沒有間斷,他們也收不到鳳如青和藍銀究竟到了何處的消息,所有人,包括族中的老幼,全都沒有灰心過,全都加入了戰局。

一次次迎戰,一次次退敵,熔岩獸越發的強大,高大,噴發的熔岩也越來越多。

照著這種情形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甚至熔岩還未真的蔓延到棲息地,這片唯一的淨土,便會被熔岩獸噴出的熔岩徹底侵蝕覆蓋。

到那時候,人魚族便再無立足之地,真正地走到了絕境。

他們每一天都在星火和炙熱的煉獄之中,盼望著天地螺響起。

而承載著整個人魚族希望的鳳如青和藍銀,也正在沒日沒夜地上行,邪物似乎受到了誰的操控一般,無所不在地阻攔在兩個人的前麵。

鳳如青和藍銀每一次都是用最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衝過,實在衝不過,換個角度衝過,力求節省最多的時間,哪怕被撕咬了也懶得回頭交戰。

海中沒有日夜,鳳如青每一天唯一看到的亮光,就是藍銀在海中依舊散發著淺淡銀光的魚尾。

真美,她有時會想,這樣強悍又美麗的生物,怪不得於風雪連修真界第一仙首的風光二弟子都不做,偏要死要活地追到這種鬼地方來。

而藍銀在日複一日同鳳如青的同行中,終於也發現,這個邪祟強大到難以思議,甚至不需要休息。

她僅有的幾次本體損耗,都是為了護著他,怨不得連已經身為天界天帝之子,黃泉鬼王的弓尤也過不去她美人關。

他們也在這滿是邪物和危機的海底磨練出了默契,這默契推動著他們不停地,不停地前行,無論多麼可怕的邪物聚集也無法阻攔。

他們不知道這樣高速地行進了多久,終於在這幽深邪惡的海中,窺見了天光。

與此同時,冥海之底的荒蕪之地,幾乎完全變成了荒蕪之地,幾乎大部分的棲息地淪陷,熔岩獸無時不刻不在攻擊他們。

弓尤已經許久沒有休息,每一次盤踞在唯一的一片淨土上,護著人魚族小憩的時候,他的夢中全都是那個擁有暗紅色長發,笑起來比狐狸精還要勾魂奪魄的邪祟。

他們已經隻剩下這一片湖水還存在著,其餘的地方全都覆蓋上了熔岩,而這一片湖水,因為周遭熔岩的覆蓋,溫度開始升高,也已經不再適合人魚族的棲息。

他們幾乎到了絕路,弓尤的龍鱗殘破難看,他卻已經不在意了,會讓他在意形象的人根本不在這裡,他絲毫也不遮掩。

而同他配合最多的於風雪,經脈也不知撕裂了多少次,她的境界竟然在這種狀態下又進境,可惜靈力稀薄,她吸取的都是熔岩的熱浪,弓尤瞧著她眉心隱隱出現火焰墮紋,怕是已經要魔障了。

人魚族到如今所剩的數量,已經不足弓尤與鳳如青最初進冥海時的三分之一,走到如今,他們幾乎是站在了這熔岩大地的煉獄正中心,可所有人的心中,都抱著一絲從未曾磨滅的希望。

而帶著這希望的兩個人,終於從冥海當中鑽出了水麵,看到了頭頂上真正的藍天。

那一刻,兩個人經久麻木的臉上還未等變化出什麼表情,迎接他們的便是縛仙網――

鳳如青隻覺得全身的骨頭縫都被插入刀子一般的疼痛,過後,便失去了力氣。

她身側藍銀更是受傷嚴重,比熔岩噴上還要厲害,身上的焦糊氣味就在鳳如青的鼻翼,聞起來引著許久沒吃東西的她泛起陣陣惡心。

而騰雲懸在高空之中,手中提著縛仙網的繩索,垂頭看著鳳如青和藍銀的人,用一種極其輕蔑的聲音說,“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地仙要捅破天去,卻原來不過是一條罪龍,一個邪祟,還有一條半死的魚而已。”

這人說著,還伸手顛了顛這網,鳳如青和藍銀兩個人的重量,在他手中卻輕得像兩個螻蟻。

這人看上去不過是個年歲不大的仙君模樣,身上卻莫名有種令人無法逼視的神性。

鳳如青看了他兩眼便雙眸垂淚,但她還是執著地扒著縛仙網盯著他看。

她身邊的藍銀很顯然受這縛仙網的影響特彆大,痛苦地悶哼著,鳳如青側頭看到他肩膀的地方已經被腐蝕的皮肉,頓時眼中更冷。

“福壽君,你看,這個小邪祟竟然能夠直視我。”

這仙君像是說著什麼新鮮事一般,提著鳳如青到那福壽君的麵前,“你瞧,她身上竟還有這麼厚的功德,待她被我這網腐蝕掉,這功德你我分了,你且放心吧,這片冥海的天,翻不了的。”

那福壽君看上去是個中年男人,胡須很長。

鳳如青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麵前這個提著縛仙網的神仙,問道,“你們是封印這冥海,獻祭人魚族,現如今還試圖掩蓋事實,欲將我們都趕儘殺絕的神之中的兩個嗎?”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嘗試著去突破縛仙網,反倒是看似束手無策地扒著網邊,問出了這些話。

那兩個神仙愣了下,便同時笑起來,他們並沒有因為鳳如青說的話生氣,或者感覺被冒犯,仙人怎麼會跟螻蟻計較?

隻是提著這縛仙網的神仙突然身上神光大盛,鳳如青看著他,眼中灼燒疼痛如刀割,兩行血淚落下來,但她仍舊沒有閉眼和躲開,死死地盯著這兩個人。

繼續問,“是嗎?”

提著網的神仙很顯然有些驚訝她竟然沒有躲,嗤笑一聲,“無知邪祟,還妄想翻天去,人魚族獻祭乃是他們族自願,天裂之事非同小可,又豈是你等能夠乾預的,速速受死!”

這聲音如洪鐘敲在耳側,鳳如青耳朵霎時間也流下了血,腦中嗡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