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魚·鬼王(2 / 2)

“咱們彆說這個了,你是不是回來問我為何沒有和大師兄相認?”鳳如青繞到桌邊上坐下,把布巾拿下來,她是腦子糊了,才會還在那裡搓,她周身微微一震,那水汽便徹底在她身上煙消雲散。

“是啊,”荊豐跟著鳳如青坐到桌邊,“小師姐未去冥海之前,不是說了將來自冥海回來了,便與大師兄見麵嗎,我將大師兄帶來了,小師姐為何卻不肯相認?”

說起這個,鳳如青確實不知道如何明確地去解釋,她的心境隨著際遇幾番變化,她不是不想見,不想認,隻是穆良來得太突然,她像個離家多年始終不肯傳消息回去的沒心肝孩子,怕穆良用責怪的眼神看她。

她曾以為那不重要了,畢竟那些隻是漫長生命當中很小很小的十幾年,但後來在冥海當中,她又險些行差踏錯,因為若是當時她選擇殺福壽神君,冥海大陣才是真的開不得了。

而她最終選擇獻祭自己的原因,無論剝去多少層光風霽月的外殼,歸根結底,是因為懸雲山上經年累月刻錄在山門前石碑上山規使然。

一個人的家庭背景,她的經曆還有她一生做的所有所有的選擇,無論活了多少年,無論時過境遷了多久,都是刻錄在骨子裡麵最初的那些東西影響著她,那個東西稱之為――家。

而塵世顛沛讓她的性情惡劣,懸雲山才是拂去她的腐爛皮肉,令她重新生長出筋骨的家。

在成長的過程中,她會幾次覺得那不重要,那隻不過是很小的一段,隻不過而已。

她甚至一度憎恨,怨懟,再也不想要回去,可等到她真的再度麵臨生死,經曆過那樣慘烈的戰鬥,她才懂得,真正的成長,就是看透過去的過程,反複無常的過程。

她在塵世在冥海在黃泉中遭遇的所有,她學會如何去堅強去爭取,她密布的傷口變成無堅不摧的鎧甲,她成了走在風雪之中,也不會畏懼寒冷的強者。

但那有人疼愛嗬護,什麼也不用去做,不需要努力和付出就能夠得到一切的十幾年,依舊是她此生最美的綺夢。

越是明白清楚,鳳如青越是不敢輕易戳破。

她沉默的時候,荊豐看著她的神情,忍不住問,“小師姐,你是不是再也不想回山了?”

他看著現如今已經和記憶中那個當初在山上帶著他瘋玩的小姑娘完全不同的鳳如青,她如今已經是這黃泉十八殿之主,赤焱鬼王。

她還會想要回那個越發清冷的懸雲山嗎?

是他帶大師兄過來太過衝動,讓小師姐為難了嗎?

荊豐從不曾跟誰說話這般的小心翼翼,鳳如青聽了卻噗嗤笑出聲,“當然不是,我這不是新官上任,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有處理好,再加上四海如今因為墮神和天裂現世,紛亂四起,我隻是有些忙,忙過了這陣子,我親自去找大師兄。”

荊豐鬆口氣,也露出笑意,他湊近鳳如青,卷曲的長發也跟著他的動作在他肩頭跳動,十分活潑,“到時候大師兄若是知道小師姐是鬼王了,定然歡喜至極!”

鳳如青也笑起來,荊豐總是能讓她輕易真的展顏,說好了這個,荊豐便不擔心了,他也不是個不懂事的,更不乾涉鳳如青跟誰在一起,方才隻是太過恰巧地撞見了那般場麵。

他起身準備走了,山中確實最近很多事情要處理,他也需經常帶著弟子出門驅邪,不能耽擱太久。

鳳如青送荊豐,荊豐便在過往生橋的時候,說道,“小師姐同弓尤在一起,彆的倒好,他很強,隻是他如今回天界了,很難總是來下界,那豈不是許久才能見到?”

鳳如青尷尬的情緒這會已經散了,荊豐是草木本體,本就是無心無情,不在意這種男女之事。

“倒也沒有什麼,整日膩在一起如今也沒有時間,”鳳如青說,“現如今四海紛亂,待到這亂有個定數了,總能在一處的。”

荊豐便沒有再說什麼,對他來說,小師姐便像是離家的長姐,隻要在外不受委屈,他便不會擔心。

“那便好,”荊豐說,“小師姐我走了,待過些時日,再來看你。”

鳳如青一路將他送出黃泉,眼見著他禦劍飛走,這才回到了鬼王殿,弓尤正在她的床上趴著生悶氣,半路上被猝不及防地打斷,還沒忍住交代了這件事,對他來說算是個打擊。

鳳如青看著他這樣子就憋不住想笑,送了荊豐回來之後,她已經交代了羅刹和共魎,今日無天塌下來的大事,不要打擾她。

鳳如青回手將殿門設下禁製,從弓尤的身後撲到他的背上,摟住他的腰道,“怎麼了,嚇著了”

弓尤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麵傳來,“你快去忘川找找吧,我的三魂七魄都沒了。”

鳳如青笑出聲,把弓尤扳過來瞧了一眼,便道,“胡說,這不是挺精神的。”

弓尤也笑起來,鳳如青這才看清了,他今日裝扮英武得很,一身白色軟甲,長發難得規規矩矩的束在發冠之中,好似從戰場上剛剛下來。

但方才親近的時候,倒也沒有在他身上聞到血氣。

“你這是……同誰打架去了?”鳳如青手指在他肅整的軟甲上彈了彈,方才兩個人急著辦事,都沒有除去。

弓尤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不是打架,你不知道,憋屈得緊,不能痛痛快快地打,都是天界氏族鬨市,隻能鎮壓,鎮壓!一群紈絝子弟,多年安樂窩被毀了,自然是要鬨。”

弓尤說得義憤填膺,“我有時候還真懷念在冥海之底,至少那時候麵對熔岩獸能夠直接動手,這群不怕死又不能死的狗東西,真是氣得我連睡都睡的不安穩!”

弓尤說得委屈,鳳如青卻笑起來,早就料到他到了天界要麵對這些的,哪怕他現如今是唯一的能夠擔得起天界太子之位的龍族,卻越是想要的多,便要承受的更多。

白禮那時候在登基之後尚且為了平和朝野內外夜難安寢,天界又豈止是人間隻是勾心鬥角爭權奪勢這般簡單?

那些早早飛升的神仙,在天界形成了一個個龐大的神族,相互間勾連互通,天道清算下去再多,根深蒂固已久的,隻是屍位素餐不曾殺生害命的還是占大多數。

在鳳如青看來,天上人間都無甚區彆,弓尤要麵對的又豈止是這些而已。

你要的越多,付出的也會越多,弓尤一顆赤子心,想要將天界的腐朽清除,可那又怎會簡單?這道理不需要鳳如青多說什麼,弓尤自然也是懂的。

鳳如青邊聽著弓尤傾訴,手指邊利落地勾在他軟甲的扣帶上,弓尤軟甲被甩地上的時候,看著鳳如青一臉無奈,“你是不是隻想這個?不想我!”

鳳如青嘖了一聲,“我這都素了多久了,在冥海海底之時,你日日纏著我,那你是不是也隻是想這個不真的喜歡我?”

“你放屁!”弓尤瞪她,“我是偷偷在鎮壓回程的時候跑下來的,我若是不真的喜歡你,我乾嘛要……唔。”

鳳如青親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唇,“那就少說話多辦事,你再不跑出來,我就殺上天界去搶人了……”

弓尤被她一句話就逗得開懷,抱住鳳如青,抬手一揮,床幔便再度落了下來。

被翻紅浪,雲雨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