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條魚·師兄(2 / 2)

他們不得入輪回,昔日天界神仙墜落凡塵做個邪不邪神不神的東西,更受不到百姓的供奉信仰,自然承受不住。

鳳如青與穆良還有荊豐,這些年也對付過幾個走歪路的,但都是形單影隻,若真是這些墜落罪神聯合在一起,當真不是能夠輕忽之事。

“我在人間、妖族、魔族,還有修真界都有人來往,並未曾聽說過有罪神聯合在一處,”鳳如青說,“但若是你說的是真的,這也當真不是小事。”

弓尤點頭,“許多被我揪住把柄貶下界的罪神,心中多有不服,且千萬年來,天界的腐朽根深蒂固,連血帶肉地動了刀子,定然是有人想要反撲。”

“我帶了許多罪神的記載,上麵有他們昔年飛升的因由,在天界的氏族,擅長什麼,還有畏懼什麼。”弓尤說,“上界天兵上有一批精銳,藍銀與於風雪帶隊,乃是我的人,這個給你。”

弓尤說著,遞給了鳳如青一片龍鱗,與先前在冥海之底他送鳳如青的那個項鏈色澤相同,隻不過這一次是個黑沉沉的玉佩樣式。

“這上麵我加了禁製,若是將其擊碎,能夠直通上界。”

鳳如青伸手接了,猜到弓尤想要她做什麼,在手中甩了甩這龍鱗佩的穗子,“殿下是要我誅殺清剿這些聚在一起不安分的罪神?”

弓尤點頭,“若他們不曾作惡,便隻驅趕到不同地方便是,”弓尤說,“若危急之時,無論何時,你自可擊碎這龍鱗佩,我便帶兵下界助你。”

鳳如青將龍鱗佩係在自己腰上,拍了拍之後起身,站在桌邊對著弓尤的方向,非常標準地施禮,“願為殿下肝腦塗地。”

弓尤表情一噎,“你有病?我還沒說完,你先坐下!”

鳳如青又坐回桌邊,弓尤繼續道,“我得知你能吞食造夢神,便決定下來找你,這件事你做最合適,那些罪神即便是因為作惡被誅殺,也最終是散魂入天地,你大可以他們強自身。”

鳳如青這回當真是有些驚訝,“太子殿下,不,天帝陛下?你竟然鼓勵我去食魂修煉?”

“我吃掉造夢神是意外,”鳳如青皺眉說,“況且得了他的記憶也十分不舒服。”

弓尤說,“你笨,腦袋揪了再吃,就沒有什麼記憶了。”

鳳如青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弓尤理所當然道,“你已經身為黃泉鬼王,隻是你一直都不知,鬼王本身就是以吞噬魂魄為生,這乃是天道默許之事,你怕什麼?”

鳳如青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弓尤繼續道,“你若是不信,自去翻閱記載,重要的不是食魂修煉功法,而是修出真身。”

弓尤見鳳如青一臉的接受不能,苦口婆心道,“我也是幾年前才知,為何你與我在冥海之底奮戰那麼久,最後還以身開啟大陣,卻最終天道隻為你塑魂,封你為黃泉鬼王。”

弓尤說起這個便一臉恨恨,“並非是你殺了雨神,也並非是你功德不夠,而是你當時無魂,更無身!”

“天道能夠為你塑魂,是根據你的記憶,但你沒有真身,它也無法封你為真神。”弓尤說,“我是翻閱天界典籍,找到了幾萬年前,曾有位與你一樣的無身半神,他最後的方式是投胎轉世,百年後飛升,你無需那麼麻煩,你可以以那些罪神的神魂來塑你真身。”

弓尤說,“不要你害人,不要你奪舍,隻要你奉天帝之命,懲治作惡的罪神,這有何不可?”

鳳如青撇了撇嘴,弓尤道,“用不了多久我便繼位了,我的授意便是天帝之命!”

鳳如青其實並不想去天界那烏七八糟的地方,弓尤知道她心思,無奈道,“你曾說,天界的無格之神不墜落乾淨,你便不飛升,現如今我在努力地把他們都弄下來,你看到了嗎?”

鳳如青在夜裡確實時常看到。弓尤舉起酒杯,端到鳳如青的麵前,“在冥海之底說的話還記得嗎?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夢想,如今我在努力,你也不能停下,成神後你會更加的厲害,到時候天上地下,說話的權力才會更大。”

弓尤說,“你已經放開了我的手,拒絕我的情愛,現在還要收回你曾經與我一同許下的誓言嗎?”

鳳如青自然沒有忘過,夜裡拖著金光的墜神,便是弓尤給她看的努力。

她也在努力,她一個黃泉鬼王,隻管輪回便可,卻到處在驅邪,跟修真界各家的弟子合作奔波,為的也是昔年的誓言。

“我沒忘,我說過自然就算數。”鳳如青舉起杯子,同弓尤的杯子撞在一起。

兩個人對視一眼,相視一笑,依舊是在冥海之底,在那漫漫絕望的熔岩天裂麵前,想要翻天覆地的狂妄。

兩個人這一晚上都喝了不少,無所顧忌地談及了這些年彼此身邊發生的事情,弓尤大多是堵心的,鳳如青卻多是愉快的。

氣得弓尤直叫不公平,又喝得更猛。

前些日子魔族送來的赤日鹿酒,這一夜便被鳳如青和弓尤兩個人喝沒了。沒有故意去解除醉意,兩個人喝到儘興處,弓尤還化成了龍身,載著鳳如青去幽冥河水當中遊了一圈。

快要天亮之時,兩個人濕漉漉的,打也打了,瘋也瘋了,躺在鬼王殿後殿的石階上累得睡著了,腦袋挨湊在一處,衣衫不整,看上去十分的引人誤會。

穆良帶領懸雲山的弟子驅邪歸來,連門派都沒有回去,直接以三元符文印傳信給荊豐,要他代為處理一些門派事宜,便禦劍直奔黃泉鬼境。

待他到了黃泉,在小鬼們個個詭異的神色當中進入了鬼王殿,便看到了滿地的狼藉。

滾落在地的酒杯,還有濕漉漉的、脫在後殿門口的陰魂龍袍,穆良微微擰眉,鳳如青在傳信玉佩中說了要等他的,這怎麼弄成這樣?

況且桌子上是兩個酒杯,兩幅碗筷,她與誰共飲?難不成是……那個狐狸精?

穆良自然不會當著宿深的麵叫他狐狸精,但心中卻是沒有少叫的。

怪就怪當初他還沒有長成的時候,勾引鳳如青正巧讓他撞見了。

這些年門派當中問心陣上,也有女弟子的問心當中有過宿深,不過與妖族合作過一兩次,便能勾得女修道心不穩,宿深這個狐狸精的名號是在穆良的心中坐實了。

穆良循著痕跡,找到了鬼王殿後殿的門口。看到衣衫不整、酒氣衝天地躺在地上的兩個人,他有瞬間的氣血上湧,甚至連瓊林劍都感知到了穆良的殺意,嗡鳴起來。

但很快,穆良便壓下了這猝然冒出的殺意,有些迷茫地站著,看著地上的兩個人。

這未散的酒氣,是赤日鹿血酒,魔族這些年時常會送來,鳳如青每每喝了之後,便格外的纏人。

而如今這兩個人看上去爛醉如泥,又作這般的親密狀,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兩個人怕是過界了。

穆良第一眼也這麼以為,他知道這人是天界太子,是小師妹曾經差點嫁的人。

他為何來黃泉,兩個人分手之時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如今又因何把酒言歡,會不會是舊情複燃?

還沒等他亂想許多,穆良很快冷靜下來。

不應如此。

他沉下紛亂的氣息,仔細再看了眼兩個人,雖然衣衫淩亂,卻係帶並無散落,且這麼久了,穆良了解鳳如青所有的一切,當然包括她縱欲過後的模樣。

很快他便輕輕地籲出一口氣,連忙蹲下將鳳如青打橫抱起,迅速施了清潔術,將她周身弄乾,又將她塞進了被窩裡麵。

接著他又回去,沒有動弓尤,倒也給他施了清潔術,還給他蓋了他自己的袍子。

而後他命小鬼收拾了屋子內的殘羹剩飯,還命人煮了米粥,然後泡了一壺茶,清潔整理好自己,悠然地坐在石桌邊上喝茶,等著這兩個人醒過來。

他們到底身體特殊,哪怕不驅散酒氣,也會飛快地消散掉。鳳如青一睜開眼,就看到穆良坐在桌邊,如晨間的暖陽,側臉秀潤柔和,讓人見了便心生暖意。

她下意識地笑了笑,嬌嗔地叫,“大師兄……”

穆良緩緩轉頭,起身走到她身邊,“睡的好嗎?頭疼不疼?我讓羅刹命廚房準備了米粥,待會喝一些。”

鳳如青聞言,嘴邊的笑意僵住,猛地想起弓尤。

昨夜似乎在鬼王殿的後殿石階……他們後來喝得熱血上頭,又打了好幾架,還下水遊了好幾圈,最後都累癱了。

弓尤走了嗎?有沒有跟,大師兄碰到,碰到了他們說什麼啊啊啊啊――

醉酒誤事!

鳳如青下意識地朝著後殿方向瞄,這時候穆良伸手,溫柔地捏住鳳如青的下顎,將她的臉轉過來,“太子殿下還在後殿睡著,小師妹無需擔心。”

穆良動作和語氣都格外的溫柔,絲毫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可鳳如青莫名就是覺得他生氣了。

“啊……大師兄你聽我說,昨天我和弓尤,我們……”

“我們就是喝了點酒,打了幾架,順便說了關於上界墜神在人間試圖聚集作惡的事情,”鳳如青說了一半,被已經披著衣袍從後殿走進前殿的弓尤接過。

他倒是說得條理清晰,隻可惜身上穿著的是穆良的衣服,就十分的沒有底氣。

鳳如青和弓尤兩個,在穆良的麵前,就像兩個瘋鬨過頭,打碎了貴重物品的小孩子,鳳如青連忙點頭,“對對對,大師兄你……”

“先都喝點粥吧,”穆良說,“已經溫了好久了,我去命人送上來。”

穆良態度十分溫和,把弓尤一肚子理直氣壯解釋的話,都憋在肚子裡不上不下,他隻好鼓著眼睛和鳳如青對視。

鳳如青裹緊了自己的被子,表示她也很怕。

一直到兩個人在穆良溫柔的注視下,喝過了熱乎乎的,卻不知道進肚子裡麵什麼滋味,作用和鶴頂紅差不多的粥,弓尤實在憋得受不住,這便起身告辭。

鳳如青送弓尤出去,弓尤在黃泉之外嘖嘖,“太嚇人了,溫柔刀最要命啊,我覺得他在粥裡肯定下毒了,”弓尤作勢捂著自己的肚子,一臉痛苦,“要毒死我們這對狗男女!”

鳳如青一腳踹過去,“你可快滾吧,我大師兄就是這樣的人!”

“我瞧著他這性子,當真和你不相配……”

“滾!”鳳如青把弓尤一腳送上天,而後確實有些戰戰兢兢地回到了鬼王殿。

無論如何,昨夜玩得太瘋,瘋過頭了,這件事是她不對。弓尤與她之間脫離男女情之後的純哥們情誼,旁人很難理解。

她都準備好道歉哄人再發誓了,結果一進鬼王殿,穆良便伸手抱住她,湊到她耳邊道,“這一次走了許多天,十分想你。”

穆良如今也會說些情話,都是被鳳如青生磨出來的,隻是不常說,總是羞澀,此刻說得分外動情,鳳如青聽得腿軟。

“大師兄,”鳳如青抱住穆良,一邊腿軟,一邊也不忘了解釋,“我們真的就是喝酒聊天加打架,我不會……”

“我知道,”穆良確實生氣,隻是他氣的不是鳳如青與弓尤來往,而是他自己在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懷疑了鳳如青與弓尤舊情複燃。

情愛迷人眼,他的理智也在許多時候都會暫時受到迷惑,他該相信小師妹,更相信自己。

“小師妹無需解釋,我都看到了,”穆良抱著她的肩背,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你看到什麼了?”鳳如青說,“看到什麼也不是真的,我睡著了能知道什麼啊。”

“看到你們是醉酒胡鬨而已,”穆良捏著她臉蛋,“你急什麼,太子殿下來找你說了什麼,你若非要解釋,便現在與我細細說來。”

鳳如青便好好地將與弓尤說的話,還有弓尤提議她如何修成真身等等等都和穆良解釋過。

穆良很認真地聽完了,竟然也同意弓尤的提議,“若罪神還不悔改,依舊作惡,吞食倒也不失為好辦法。既然不得入輪回,神魂也極難真的打碎,萬一碎片被其他邪祟吞食,更容易引起禍端。”

“若他說的是真的,你便是順應天命,”穆良說,“借此修出真身很好。”

鳳如青還是有些接受不能,“到時隨機應變吧。”

“大師兄,餓不餓,吃些東西嗎?”

穆良點頭,“我瞧你剛才沒有吃多少,再一起吃一些?”

兩個人沒有吵架,也沒有誤會,鳳如青喝著米粥的時候,忍不住用黏糊糊的嘴去親吻穆良。

“大師兄,你真好。”

“什麼?”穆良伸手摸了下,滿臉無奈。

“你這麼信我,”鳳如青說,“這世上也就隻有你這麼信我。”

“你是我養大,”穆良伸手抹掉她嘴邊米粥,“我自然知你懂你。”

這樣的時光,像溫熱的泉水,看似是沸騰著,但你泡入其中,卻不會被灼傷,隻會被無儘的溫暖所包裹住。

鳳如青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她吃過了東西,便一直纏著穆良。穆良原本在替她看生死書,被她纏得受不住,便拉著她從獄叛殿出來,回到了鬼王殿中。

“天還沒黑,要麼再等等。”穆良敞著前襟,膚質細膩如上好的白玉,鳳如青的手指在上麵跳舞,他都這麼多年了,依舊會在這時候羞赧。

他抓住鳳如青的手,鳳如青一頭暗紅色的長發散在淺色的枕被之上,如罪孽的蛛絲纏住其上試圖掙紮的小蟲。

“我昨夜飲了好些鹿血酒,難受,大師兄幫幫我……”

床幔落下,穆良無法拒絕她。

蛛網上的蟲被粘住,卻無論怎樣瘋狂地抖動,都無法掙脫,最後隻能被嚴嚴實實地纏縛住,最終被融化骨肉,吸乾內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