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上(2 / 2)

進了黃泉之後,她徑直回了鬼王殿,洗漱好了癱在大床上,交代了羅刹共魎不要打擾,設下了幾重結界,大被一蒙,便開始做夢。

夢中她紛亂的心緒都被絨毛一般的溫暖所撫平,她又變成了一個小孩子,開始一點點長大,最終又嫁給了那個看不見麵容的情郎。

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幸福得像是泡在暖黃色的蜜罐子裡麵。

鳳如青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夢中的兩個場景,一個是她在院子裡麵坐著,她的郎君做了飯菜,叫她進屋吃飯,還有一個,便是在一片無名野花繁盛的山上,她被牽著手,緩慢地行走。

她甚至能嗅到無名野花的香氣,混合著她那夢中郎君的香氣,一起朝著她卷來,心曠神怡。

鳳如青是被羅刹叫醒的,從那樣美好的夢境中一睜眼,看到的就是羅刹這惡鬼之容,屬實是嚇人得緊。

“你乾什麼!要弑主嗎?!”鳳如青一巴掌揮開羅刹的臉,“你想嚇死我好篡位?”

羅刹摸了摸自己的臉,撇了下嘴更嚇人了,“大人,外麵來了許多人,攔不下,都在偏殿,一連來了三日了,你不見見嗎?”

鳳如青睡得渾身暖烘烘的,翻了個身爬起來,扒在床沿上,一截嫩白的手臂晃了晃,“誰啊都?”

“妖族王子殿下,卷發仙君,昨日天界太子也帶酒來了,還有魔族這兩日又送來了許多東西,都是魔尊親自送來的。”

鳳如青“謔”了一聲,“還挺熱鬨啊。”

羅刹說,“昨日妖族王子差點和天界太子打起來。”

“打不起來的,弓尤不屑跟宿深那點能耐的動手。”鳳如青半眯著眼睛說。

“是沒有打起來,但是對罵來著……”羅刹說著笑起來,“像兩個潑婦。”

鳳如青聞言也笑了,隻是很快便道,“打發走吧都,我入夜要去人間吃些好的,沒有功夫招待他們。”

鳳如青洗漱的時候,羅刹來報,說所有人都走了,她隻是“嗯”了一聲,手中拿著玉梳,看著水中的自己,自言自語道,“都是來安慰我的,可我看上去像是需要安慰?”

緣來緣去,鳳如青早就看透,當初與穆良在一起,便大部分是抱著幫他除去心魔的念頭。

她不否認在某個瞬間,她確實因為穆良選了大道而心有酸澀,隻是在穆良要自毀神魂的時候,她那點微末的酸澀就消散了。

不至於的,無論是穆良愧疚還是離去,都不至於讓鳳如青悲痛到需要誰的安慰,無論是白禮、弓尤還是穆良,在開始的時候,鳳如青也沒有想過什麼天長地久。

天太長了,地也太久了,有什麼能是永恒的?無非是存活一天,暢快一日罷了。

她會因為寢殿中還留著穆良的東西悵然一歎,可她確實不是個會因為誰的離去,悲痛欲絕的人。

她這一路,不都是自己一個人走來的,她沒有依靠過誰,自然也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被抽去支撐自己的骨頭。

她隻想自己安靜待上幾天,不需要誰的安慰。

或許在弓尤那件事之後,她還會枕在穆良的腿上哭一哭,訴一訴如多年來倦鳥歸巢般的委屈,但這一次她是真的不需要了。

鳳如青洗漱好了,束好了她的長發,穿上了她的陰魂龍袍,入夜便去了人間,尋了一處十分熱鬨的酒樓,在大廳中要了桌菜,喝酒聽曲兒,還賞了唱曲兒的小娘子好多銀錢,撐得肚子圓滾滾的,才回了黃泉。

她一進鬼王殿,殿中的擺設全都換掉了,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豔紅色,跟喜房似的,鳳如青詢問了一下,便知道這一切都是鬼君敖樂生的意思,頓時笑著轉身出去,在輪回台逮住了他。

“怎麼,弄的喜房一樣,你是今夜要跟我入洞房?”鳳如青一腳蹬在他肩膀上,“誰要你弄的?”

“大人,沒人要我弄,”敖樂生肩頭架著鳳如青不輕不重的腳,抬頭諂媚地衝著鳳如青一笑,“是小的覺得大人就該這樣。”

“怎樣?”鳳如青笑著挑眉,豔色無雙。

“大人不襯白色,白色配不上大人的姝色,”敖樂生說,“況且這鬼境迎來送往的人這麼多,誰也不配在大人這裡留下痕跡。”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什麼諂媚之意,倒是格外認真,讓鳳如青笑容更豔,腳尖在他的耳側挑了下,“你既然這麼了解我,蛔蟲似的,今夜便來給我暖床吧。”

鳳如青話音落下轉身便走,徒留敖樂生在原地,燒得像是熔岩裡麵剛剛撈出來的,小鬼們起哄的聲音十分大,甚至有膽大的攔住鳳如青自薦枕席。

“大人都要他了,不若連我也捎帶上吧,我不比鬼君大人俊多了!”

“對啊對啊,什麼仙君太子的,哪有一個配得上大人,大人若是想,整個黃泉鬼境,都是大人的!”

他們鬨騰得要把黃泉掀開了,鳳如青吃飽喝足,難得的心情好,沒有理會他們,便成了縱容。

她這一路沒有幾步,倒是好些個豔鬼當真蠢蠢欲動,甚至還有個大膽的,直接滾進了鳳如青懷中。

這豔鬼朝著她直拋媚眼,“大人……奴家也可以,奴家保證比那些個臭男人,更能讓大人欲.仙.欲死。”

鳳如青單手摟著美人的腰,當真是軟若無骨,還透著一股難言的香味,她眉梢挑得老高,當真低頭在懷中美豔女鬼的臉上香了一口,帶響的。

哄笑和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鳳如青低頭視線一寸寸刮過懷中美人,看得她渾身燥熱,鳳如青視線落在她胸前管不住的兩個波濤之上,哼笑一聲道,“怕是不成,我怕我溺死在你這裡頭。”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人討厭!”女鬼嬌羞地用纖柔的十指拍了下鳳如青,扭著退到一邊。

鳳如青知道他們都是真心對自己,走到鬼王殿門口,轉頭道,“鬼境今夜大賞,所有人都有份,敖樂生你來為大家分發功德。”

“大人萬歲!”

“赤焱大人千秋不衰!”

“大人……”

一片歡天喜地的聲音中,鳳如青回到了自己寢殿,她坐在桌邊還在一直笑,手中捏著她用慣了的暗色杯子,杯中是血色依舊的鹿血酒。

她眉眼含笑,眉梢與脖頸一同揚起,滿飲一杯,而後暢快地出了一口氣。

#最快-發#  這世上什麼都能舍棄,唯有美食與美酒不可辜負,鳳如青甚至想,她都吞噬了兩個真神,卻始終修不出弓尤說的真身,就是因為她光顧著嘗味兒,沒有去想著什麼塑身。

也罷,反正那個天界她也不屑去,在這黃泉做她的逍遙王不好麼?成神有什麼趣……

鳳如青喝得醉醺醺去獄叛殿處理惡鬼,把他們弄得吱哇亂叫,最後心滿意足地回到鬼王殿去睡覺。

她沒有再刻意地去躲避誰,誰來了便接見誰。

宿深來得最多,看著她眼神心疼纏綿得不行,隻是鳳如青一直裝著沒看見。

弓尤來了一次,與她促膝長談,甚至一起睡了一覺,隻不過鹿血酒也喝了,赤日鹿也吃得十分暢快,他們依舊隻是把酒言歡的兄弟。

弓尤安慰她,也帶來了穆良的消息,鳳如青聽了之後,隻是托他多多照顧穆良。畢竟天界麵上平和,內裡依舊暗潮洶湧,她怕穆良初來乍到的,要被誰給穿了小鞋。

魔尊淩吉也來了一次,鳳如青與他交集不多,他也隻是安安靜靜地陪著,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

隻是他就這樣坐在她的殿內,鳳如青都覺得整個寢殿彌漫著美好的味道。

“你送我的夢,真美。”鳳如青要他喝鹿血酒,他卻不肯,她自然也不強迫他食同族,隻是問,“可為什麼我看不清臉?”

淩吉微笑,“會看見的,還沒到時候。”

鳳如青也無所謂,她還怕真的看見了要是不合心意,要幻滅,因此就沒再追問。

荊豐除了最開始的那些天來了,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有時間,穆良飛升之後,他儼然成了一個大忙人。

而隨著入冬,冥海依舊因為熔岩沸騰著,天界的神靈還在時不時地墜落,四海沒有因為天寒地凍休止,反倒更加動蕩。

鳳如青又開始了除了處理黃泉事宜,便是四處驅邪的日子。

天寒地凍,她騎著黑泫在皚皚白雪中急奔,身上火紅的狐裘,乃是宿深送來的。他早在初冬時節便已經登基為王,鳳如青送了他許多賀禮,他回的禮物當中便有這件無一絲雜毛的狐裘。

鳳如青在雪中奔跑,卻無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在黃泉入口勒馬,看著站在雪中等著她的人,勾唇一笑,“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