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上(1 / 2)

之前眾人在麵對這熔岩和天裂之時, 還尚且存著一絲僥幸之心,總想著這裡地處偏遠,山巒不少, 就算真的任其發展,也不至於蔓延多遠。

再者這時正是寒冬時節, 地麵凍得乾硬, 今年雪大,山中積雪甚厚,說不定蔓延不出多遠, 在盛夏雨季到來的時候, 便已經熄滅了呢。

至於那些跳躍的熔岩獸, 看上去毫無攻擊力。它們依賴熔岩生存, 若是熔岩沒了,他們自然也就沒了。

但在方才妖族王險些被這熔岩拉下去之後, 鬼王在熔岩上空與其正麵交鋒,眾人親眼見識到星火四濺、變化多端的熔岩獸的攻擊, 他們的僥幸心理, 就開始漸漸下沉。

鳳如青拉著宿深一落在地上, 荊豐便即刻上前, 伸手拍去了粘在她頭發上的火星。

鳳如青側頭道, “沒事。”

她又問宿深, “你怎麼來這裡了,妖族怎麼樣, 獸塔可還安穩?”

宿深這才回神, 方才那驟然衝上來的熔岩獸確實讓他措手不及。他如今能力也難遇敵手, 是鳳如青一手教出,可方才熔岩獸帶著炙熱的火浪突然發起攻擊, 那瞬間的攻擊強度抵得上五境左右的妖魔獸。

這就真的很恐怖了,那些看上去魚兒一樣躍起的熔岩,竟然能這樣的瞬息千變萬化,還能隨意拆合,這真的超出了宿深的預想。

他伸手抓住了鳳如青的手,緊張問道,“姐姐,你沒事吧!妖塔還好,雖然妖獸躁動,但封印我又重新加固過了。昨日妖族王宮多處塌陷,禁地之下都坍塌不少,我擔心姐姐安危,一穩住便去鬼境尋姐姐。可鬼君說姐姐不在,去了天裂處,我這才尋來……”

宿深一臉心有餘悸地看了眼熔岩,情真意切道,“多虧了姐姐,要不然我怕是要葬身熔岩了。”

鳳如青聽說妖塔沒事,便暫時安心下來。妖塔和極寒之淵一樣,關押著無數的妖魔獸。若是不慎掙脫了封印,跑到人間隨便一隻,對於人類來說,都是毀滅性的災難。

而如今因為天裂的影響,這些妖魔獸更加的躁動百倍。這時候必然要好好的加固結界,否則他們即將麵臨的,就不隻是天裂,還有妖魔在人間作亂,屆時內憂外患,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宿深緊張她的模樣和說話的語氣讓鳳如青勾了勾唇,“哪那麼容易就葬身了,我教了你這麼多年,看來都是無用功?”

宿深頓時露出羞愧的神情,他模樣姣好,哪怕是這麼高的個子,做這樣男人做了會令人齒冷的表情,也絲毫不違和,像個把耳朵都背在腦後,聽著主人訓斥的大狗。

荊豐在旁,見了兩個人的互動,先是疑惑了片刻,而後看到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中了然。

荊豐看著鳳如青後腦勺的眼神有些離奇,小師姐又換姘頭了,這回是妖界之王,下一次呢?魔族?

荊豐不通情愛,他用木頭一樣實心的腦子想了想,品評了一下宿深的模樣能力,認為他還算不錯。狐狸精據說很會哄人,如今天裂現世,妖族也確實能夠幫上忙,還算合適。

鳳如青不知荊豐在想什麼,和宿深以及湊過來的幾個門派仙君討論著熔岩的險惡。

“不僅是不能從熔岩獸的上空過,”鳳如青說,“不能靠近而居,靠近了要隨時保持警惕,因為熔岩獸會主動發起攻擊,以所有你們能夠想象到和想象不到的形態……”

“啊啊啊啊啊!”

眾人正聽鳳如青說話聽得聚精會神,不遠處一個落單的,不知為何靠近了熔岩的修士,突然被熔岩獸攻擊了。

雖然那魚狀熔岩獸在攻擊之後就隱沒了,但是鳳如青還是根據它下沉至熔岩的身形,判斷出了那是冥海當中某種會噴水流攻擊人的魚。

當時她入冥海之後見到的這東西無數,攻擊力隻能算是低等,可這種魚噴水很精準的,在水中對戰可能隻是暫時迷眼,但若它噴出來的東西是熔岩,那……

那個人抱著自己被燙化的臉,哀嚎的十分淒厲。雖然眾人已經快速將他救下,撤離到了安全的範圍,以靈力去幫助他緩解痛苦,可靈力並不能夠真的活死人肉白骨,那人被腐蝕得見骨的臉還在不斷的加深。

皮肉焦糊腐爛的味道,攙著涼風雪沫四散開來,那人漸漸的不動了。

這極寒之淵的熔岩,從來都不似凡間的火炭一類的溫和,鳳如青曾經多年日夜與其不死不休,也曾切身感受,最為了解它的厲害。

可看著那個人被腐蝕掉的半個腦袋,看衣衫的製式還是個正經宗門的內門弟子,按理說也不至於很弱。

鳳如青眉頭皺緊,這熔岩如今腐蝕力更強了。

圍觀眾人站得更遠,那死去修士的同門帶著他的屍身回去師門,也有其他的仙君陸續離開。

還有人想要問鳳如青什麼,鳳如青卻說,“熔岩獸的厲害我已經說了,除此之外,怎麼去戰鬥,怎麼能夠將傷害降到最低,還需在往後的實戰中來摸索。畢竟我當時並肩之人都是人魚族,也就是如今的天界戰神們,你們懂吧”

鳳如青這話說的不客氣,但眾人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

鳳如青早就盛名傳遍,她的那些事跡,開冥海陣,上天界斬天神,成為鬼王,之後人間四海驅邪除祟多不勝數。

曾經鬼王是與妖魔一樣妖邪陰暗的代表,可自從她曾是懸雲山施子真弟子的身份暴露之後,就連正道修士們,都有許多仰慕她的。

那些在修真路上痛苦不堪的弟子,有人會這麼說,“不如我也入邪道算了,說不定過個幾百年,也像鬼王鳳如青一樣,不成神卻殺神,何不痛快!”

這時候也會有人幫著鳳如青反駁,“你少胡扯,鬼王何時入過邪道,她功德厚重得我派掌門都眼紅。再者說,她是碎月仙尊的弟子,若她真的作惡,碎月仙尊第一個不饒她……”

諸如此類,無論如何,鳳如青身為鬼王卻管人間誅邪,甚至幫助過很多門派弟子的事跡,日積月累經年日久,她如今在修真界一言,也十分的有分量了。

要知道之前鬼王即便是與各大門派有所交集,也不過弟子們死去走一遭輪回台而已。

鳳如青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眾人眼中如何,說完之後自覺有些生硬,想到之後說不定要與修士們長久合作,想說點什麼找補一下。

可眾位在各家門派中也算是頗受重視的仙君們,卻先誠懇道,“我等確實與善戰的人魚族難以媲美,說來羞愧。”

鳳如青一愣,見眾位向來眼高於頂年輕氣盛的仙君們竟然都點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嗯”了一聲。

她心想著如今修真界風氣這麼好了,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她並不知這些仙君大部分都是聽了她的事跡,甚至有兩個是她驅邪之時親手搭救過,再加上她曾是直麵熔岩和天裂多年的人,因此這些仙君都對她敬慕非常,自然願聽她訓話。

鳳如青見他們都巴巴的看著自己還不走,絞儘腦汁地想了想說,“仙首們正在商議著如何應對,日後想來大家要經常見麵,你們不若儘快回去尋一尋法器,辟火一類有些效用的。”

眾位仙君這才紛紛離開,鳳如青一頭霧水,荊豐這時候也說,“小師姐,我要回師門,我爹叫我,你要回黃泉嗎?”

鳳如青看了一眼天裂處,在眾家商議的結果還未出來之前,在這裡乾呆著也無用,因此道,“嗯,你回去吧,門中定然很忙。”

荊豐又看了一眼鳳如青,笑著說,“待我忙完給你帶好吃的。”

鳳如青也笑著點頭,“去吧。”

荊豐正要走,宿深才見沒有人了抓住鳳如青的手,就被鳳如青躲開了,

她叫住荊豐,徑直走到他旁邊,十分不客氣地拉開他的衣領看了一眼,然後麵色一沉,說道,“鮫絲戰衣我知道你一直嫌麻煩,但今日開始必須穿著。”

鳳如青說的很嚴肅,荊豐一臉做錯事的樣子,討乖地笑著。他素日一張懸雲山標準上墳臉,對誰都是一樣的,許多人都在私下傳他是懸雲山最像施子真的人。

不過他也就在鳳如青的麵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我知道了……”

他一頭卷發半披著,若是冷著一張臉,雖然也俊逸非常,但修真界遍地好看的人,不太出挑。可他一笑起來,眼睛彎彎月牙一樣,就整個人靈動又可愛。

宿深見狀麵色微沉,尤其是荊豐抓著鳳如青的手捏了捏,說,“我知道了小師姐。”

那動作太自然了,兩個人之間的親密的感覺,一見便是經年日久的真心親近。

宿深知道他們一起長大,知道在鳳如青這裡懸雲山有多重,他曾經切身體會過被穆良捷足先登的鬱猝,如今見狀,雖然心裡告誡自己不會的不至於,卻還是忍不住心火大盛。

若是未曾得到過,就不會想要獨占。

可他已經得到了,如何能看得了這個

於是宿深輕輕“嘶”了一聲,鳳如青與荊豐都是五感敏銳異常,同時回頭看他,他便按著自己的手臂,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好像燙到了……”

鳳如青聞言自然地鬆開了荊豐的手,荊豐也道,“小師姐,我走了,我會記得穿鮫絲衣的。”

荊豐禦劍而去,鳳如青拉著宿深的手臂看,手背上方確實有一塊很紅,不過她看了一眼之後,眉梢便輕輕挑了下。

這片天地眾人都走了,隻剩下鳳如青和宿深兩個,遠處天裂在蒸騰著熔岩和熱浪,空氣都炙熱扭動著。

她在這一片簡直溫暖如春的寒冬當中,眯眼笑著看向宿深,拍了下他的手腕傷處。熔岩有多麼厲害,鳳如青體會過無數次,若真是濺上,他這塊估計已經成片灼傷了,不會就紅這一點。

“你這是小狐狸撓的吧。”

宿深被戳穿了,耳根通紅,不好意思看鳳如青。他敏銳聰明,知道鳳如青沒生氣,心中便生出無限歡喜。

鳳如青在那處紅上撓了撓,開口道,“我與荊豐一起長大,我算是他長姐。”

民間有句說法,叫長姐如母。

宿深懂了,忍不住上前,傾身親了下鳳如青的側臉,“我知道了姐……姐……”

他故意把姐姐這兩個字的音調拉得很長,臊鳳如青。鳳如青輕笑了一聲,召出黑泫骨馬,翻身上馬,朝著宿深伸手,“上來吧,我們先去黃泉,然後我隨你去妖族看看。”

妖塔,極寒之淵,這都是必須盯緊的地方,鬼境的十八層地獄也不例外。

至於各家仙門禁地關押的那些,代表曆代掌門與長老能力,關乎山門榮譽的大妖大魔,各家自然也會看顧好,無需旁人操心。

黑泫乘風而行,宿深坐在鳳如青身後,環抱著她的腰身,與她一同去了黃泉。

黃泉之中今日格外的秩序井然,鳳如青多年培養,在這危急的時刻看出了效果。鬼君們各司其職,鬼眾一部分在重建昨日坍塌的黃泉擺設,一部分在查看有沒有因為震動鬆懈的囚籠。

所有比較重要的地方,例如輪回台、忘川河,包括往生橋,守衛和巡視都增加了一倍。尤其是天裂最開始躁動的地獄當中,更是加派了許多人手,比鳳如青走的時候還要嚴密。

她欣慰得很,將宿深送到鬼王殿之後,便召集鬼眾頭目們也集會訓話。

訓話內容隻有幾句,“天裂現世,山雨欲來,大家今後定然會越來越忙,都要做好準備,擴招鬼兵,以生前戰死沙場的軍士為一等人選,嚴守輪回台,絕不允許罪孽深重之人投胎轉世的事情發生。”

鬼眾齊齊應聲,鳳如青又說,“這會是一場四海無人能夠幸免的硬仗,是我們的艱難,也會是我們的機會。”

鬼眾們自然懂,會死人,就會有無數的功德,往生輪回,這裡是死的歸處,是生的入口,他們每一個都能沾得這份功德,是鳳如青讓給他們的。

功德就是鬼眾的命,無論轉生還是留在這裡,對他們來說都至關重要,因此如今黃泉之中,無人不服鳳如青,因為古往今來的曆任鬼王,無人將功德散給眾鬼,若非如此,身為半神這麼多年,她怕是早就飛升了。

眾鬼齊齊應聲,鳳如青想了想又說,“若是你們未曾轉生之人,在這一場災難之中有家人不幸罹難,不要自作主張,去找敖樂生。”

“功過算過,隻要無大罪,可用功德換來世,也可令鬼君考量,是否能夠留在黃泉為鬼兵。”鳳如青話音一落,眾鬼再度齊聲應“是――”

聲音震天,鳳如青被震得耳朵發麻,笑罵了一聲,令鬼眾散去。

她回到鬼王殿,宿深正撅著給她整理床鋪,鳳如青抬手就照著他的圓潤來了一下,“啪”的一聲,聲音特彆大。

宿深爬下來,坐在床邊抓住鳳如青的手,“姐姐。”

鳳如青說,“餓了嗎?我讓羅刹和共魎準備吃食了,一會一同吃些再回妖界。”

宿深應聲,坐在鳳如青身側,一雙媚眼含笑,“姐姐真是禦鬼有術,威勢無雙。”

鳳如青讓他逗笑,“何止呢,我還禦狐有術,你要不要試試?”

宿深頓了一下,向後一仰,朝著豔紅的床榻上躺平,甚至還撩起了一角衣袍,對著鳳如青道,“來啊~”

鳳如青沒相處過這麼明騷的人,愣了一下之後忍俊不禁,“你啊……”

宿深拉著鳳如青手臂,將她拉倒了抱在身上,親親額頭,親親鼻子,用甜膩的語調叫著鳳如青姐姐,手臂卻占有欲十分濃重地禁錮著她的腰身,“今日那些修士看著姐姐的眼神我不喜歡。”

鳳如青迷茫,“什麼眼神?”

宿深知道鳳如青根本沒注意那些人欽慕的表情,那是對強者的敬佩,對鬼王的敬重,但也不乏對鳳如青這一副美豔無雙的皮囊的垂涎。

宿深自小就沒有遇見過幾個好人,而鳳如青是這些人當中最純粹的一個。幾百年幾十年,她始終守著底線,不曾做出任何違背她底線的事情,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會為任何人的來去而自暴自棄。

看似是有人在她的生命中來去,但宿深看得清楚,隻是他們追不上她的腳步罷了。

無論是天界太子,還是飛升的穆良,他們眼中的情一旦摻雜了一丁點的其他,鳳如青便立刻放手。

宿深也知道,隻要鳳如青回頭一顧,那些人依舊會心甘情願地站到她的身邊。

宿深隻是想想那些人就覺得心中鬱猝,明明是他先遇見她的,還未到百年,她卻心已開始滄桑。

他看著鳳如青,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目,還有她眉心那妖族婚契,那是屬於他的印記,雖然已經失去了妖力,可卻是屬於他的!

他始終是不同的吧,她帶著他的婚契,這麼多年不曾抹去。她還精心教導自己,為他妖族之事幾次出頭,宿深堅信自己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