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上(2 / 2)

他模樣糜豔得像是開到繁盛後落在地麵,被碾得汁水四濺的花瓣,任誰見了都難以從他的眼中欲海逃生。

他的狐尾毛發很多地方濕漉,打著結粘在一處,眼睛卻像個壓住獵物頸項的餓狼,片刻不肯離開他的獵物半分。

鳳如青轉頭,懶散地歪頭看了他一眼,拉開了他遮擋自己的狐尾,視線下落笑了笑,“去洗洗吧,然後吃了早飯再回去。”

宿深不掩蓋眼中狼犬一樣的神色,鳳如青見他不動,隻是看著自己,坐到他腿上環著他的脖子,“我知道你還有勁兒,真是年歲淺啊。”

她笑著親了親宿深的眼睛,“去洗漱吃飯,如今天裂現世畢竟影響諸多,你需得回妖族坐鎮。”

“我知道。”宿深聲音微啞,被親得眯了眯眼,伸手抱住鳳如青,“我會好好看住妖族,等姐姐差遣。”

他沒有再提讓鳳如青收下他的妖王令,她有很多了,多了就不稀奇。不稀奇的東西也不會引起波瀾,如鳳如青所說,他本就絕對聽她的,無需這種東西來表態。

鳳如青“嗯”了一聲,又摸了摸他撩在她後腰的狐尾,“我去令羅刹準備吃的。”

宿深洗漱,鳳如青要羅刹準備吃的,然後她也去洗漱,等到飯菜端上來,他們也都整理好了,宿深甚至已經弄好了床鋪,重新換過了。

鳳如青餓得狠,先吃,邊吃邊看宿深,發現他整理的動作竟然還算嫻熟,不由笑道,“你怎麼會這些瑣事?”

宿深重新淨了手才坐在鳳如青對麵,“我素日不喜人伺候。”

宿深看著鳳如青,他其實若是不在鳳如青麵前,幾乎不怎麼吃東西,無論是入口還是貼身,他再三查驗,能夠親力親為的便不假人手。這全賴他親舅舅將他與娘親坑害多年的手筆,令他格外的謹慎小心。

不過他在鳳如青麵前從來全無防備,如果說這天下他還能信任誰,便隻有兩個,他娘親與鳳如青。

因此他拿起一塊小餅送入口中,眯眼笑著對鳳如青說,“我從未讓姐姐之外的女人碰過,往後也一樣,姐姐喜歡嗎?”若是喜歡,姐姐會不會也這樣?

鳳如青卻被宿深這話給搞得差點嗆著,笑著搖頭,“你是怕有人下毒害你吧。”

宿深也沒說什麼,便低頭安靜地吃東西,他不敢要承諾,不敢提起婚事。因為連與鳳如青這樣相好,也是他使了手段,他在鳳如青這裡沒有底氣。

信任她,愛慕她,卻也怕她。

鳳如青並未察覺他的小心思,就算她有能夠感知他人情緒變化的能力,也不至於時時刻刻的去感受誰,那多累。

兩個人都吃了不少,鳳如青親自送宿深出了黃泉,宿深十分不舍,恨不能每時每刻的同鳳如青待在一處,卻並沒有表現出來,抽出腰間軟劍禦劍而去。

他其實不僅能夠禦劍,修士的許多招式功法他都有涉獵,又天資聰慧,狐族血脈讓他修為一日千裡,他已經是當今天下當之無愧的妖王。

隻是他素日行路,為了能抱著鳳如青,擠著她的骨馬坐而已。

鳳如青自然也知道,隻是縱著他,畢竟他比自己小了那麼多,鳳如青總是對他忍讓頗多。

天裂現世開始,四海動蕩妖魔四起到了一個巔峰,黃泉鬼境中近日處置的橫死之人多不勝數,十八殿鬼君四海奔走,鳳如青坐鎮鬼境,根本脫不開身。

荊豐五日之後匆匆來了一次,與鳳如青說了各家仙門商議的結果,是暫且令一批修士駐守在熔岩幾裡外,截擋住流速最快的那一處,免得讓熔岩獸肆意擴展,危及到山下的廣安國。

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鳳如青隨荊豐親自去了一次,與各家仙門駐守的修士們細說了應對熔岩獸以及自保的方法。

宿深大部分時間入夜前來,天未亮便奸夫一樣離開。主要妖族前兩日有妖獸逃竄出塔,其他更加的躁動不安,甚至有妖修走火入魔。他如今是妖族的主心骨,無數雙眼睛看著呢。

最是情濃之時這樣被迫分彆,宿深渾身怨氣,竟說傻話,連妖王都不想做了,要來給鳳如青做鬼君。

鳳如青每次聽了無奈地笑,宿深纏人,不過鳳如青倒是很喜歡,她確實也似乎受到了天裂的影響,一日三餐離不得酒,心火盛不盛不知,確實是欲念重了些許。

這倒也無所謂,宿深很貼心,最是懂得她,她的訴求從不用出口,一眼看過去宿深便懂。隻是偶爾獨自醉酒之時,鳳如青腦中會詐屍一般的想起施子真說的話,而後輕蔑一笑。

天都裂了,誰還不能瘋狂了麼。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也引動了天界之神下界,弓尤便有一日前來,與鳳如青商議撥下神官來助她。

鳳如青估量了如今形勢,倒也還不到那個地步,因此將此事延後,畢竟龍鱗佩在身,即便她真的需要天界援助,隻管捏碎便是。

弓尤又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她小心聯合在一起的墜落神,鳳如青近日卻並沒有聽聞墜落神作亂,隻是與他說了仙門商議的結果,還有她在四方駐守的鬼官會看著的。

弓尤來去匆匆,卻忍不住對鳳如青道,“你看上去……有些不大一樣。”

鳳如青撩起眼皮看他,“何處不一樣?”

她斜斜看過來,眼尾如勾,勾得弓尤心緒煩亂,“你少發騷,怎麼和狐狸精在一起久了,也學了這狐媚招數?”

鳳如青一腳踹在這昔日天界天子,如今已經即刻準備繼任天帝之位的天界帝君膝蓋上,罵道,“滾!”

弓尤卻突然正色道,“這天裂的其實我正歡喜……你真的喜歡那個小狐狸嗎?”

若不是天裂現世,他就要迫於天帝登基必先娶妻的天條,迎娶神女,雖然已經找好了隻談交易的神族,他卻名義上始終要與其他女人成婚。

他並不是要為誰守身,隻是鳳如青之後,他再不曾遇見心悅的女人。

與她在一起過後,無論怎樣仙子神貌的神女,在他眼中都一般的寡淡無味。連疏解都是靠自己,堂堂天界太子房中卻連個女人都沒有,他都要被說成龍族之恥了。

可寧缺毋濫,他不是沒想過等到登基為帝,便再試著追求鳳如青,但他也知道,希望渺茫。他身邊一切的糟心事情,不平之事,到了她的麵前都是拖累。

他給不了她純粹的情愛,她根本不屑一顧。

再者,最讓弓尤咬牙切齒不肯低頭的,不是他曾經跪地哀求的丟臉,甚至不是夾雜在他們之間數不清的繁雜之事,而是她身邊從未缺過人。

一個接著一個,她似乎葷素不忌,個個都相處的很甜膩。

弓尤甚至懷疑過她從未愛過自己,如此博愛,連相似的類型都沒有找過,怎能算愛?

可他夜裡對著昔年結發,如今卻隻有自己一個人頭發的小錦囊查看的時候,捫心自問,他還能再遇見一個鳳如青嗎?

因此他好奇,想要知道,想要試探,他問,“你有多喜歡?”

鳳如青皺眉,“你犯病了?”

“我不喜歡我為什麼要跟他好?”鳳如青揮手驅趕弓尤,“走吧天帝陛下,回去找個醫神看看腦子。”

弓尤抿了抿唇,鬱猝不已,卻沒有再問。

相比於情愛,他們之間其他的情誼更重。

“你真的有些不對勁。”弓尤說,“待我來日派個醫神下來為你查看。”

“我好著呢,”鳳如青看了他一眼,頓了頓又問,“你知不知道,為何黃泉鬼王,曾是昔日懲罰罪神去處?”

弓尤在天界長大,許多事情都知道,連赤日鹿他也是看一眼便知,但是他卻說,“與鬼為伴,住在暗無天日的黃泉,就是對那些眼高於頂的神君最大的懲戒。”

鳳如青聞言繼續問,“沒有其他?”

弓尤迷茫,“還有什麼?”

“你當時為鬼王,有沒有察覺自己心性暴躁難忍,欲念深重……”

弓尤嗤笑一聲,“我現在也心性暴躁欲念深重!你是被那狐狸精勾得失了魂吧……”

鳳如青頓時板起臉,“滾滾滾……”

送走弓尤,鳳如青再度回到獄叛殿,坐在桌案之前撇嘴一笑,她覺得自己會想起施子真的話,才是不對勁。她搖著頭翻開了生死書,根據枉死之人,查找判定邪祟的位置,再令人或者親自前去。

隨著天裂現世時日越久,四海簡直像是一口大水缸,按下葫蘆浮起瓢。不僅修真界,妖魔族和鬼族,連人族也開始向修真界求法器,抵禦邪祟。各國邊境動蕩不安,民眾因為戰亂流離失所,民怨沸騰。

一時間,昔日無甚存在感的煉器宗門開始在修真界地位暴漲,不過那宗門仙首曾經受過施子真指點,將施子真視為神o,他仙門之首之位穩之又穩,無人能望其項背。

連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仙門,也因為好歹會些仙術功法,有兩個高境仙首,而被人間推崇成了真神在世。

不過施子真確實煉器十分厲害,但他卻不可能窩在山中煉器,而要奔波在人間各處驅邪除祟。鳳如青與他遭遇三次,兩次易容一次真容,都是很快認出。

不知是不是之前他給自己喝了奇奇怪怪的湯的原因,她甚至在靠近他的時候能感知出是他……

兩個人通常都是不說話各乾各的,施子真好像真的因為那天她說的話,放棄了為她做什麼,湯沒有再送,即便在偶爾鳳如青空出時間,去幫著仙門對戰熔岩獸的時候遇見,也是淺淺一點頭。

不過今日不同,因為時間流轉極快,如今已經是盛夏,鳳如青出外驅邪,不僅遇見了施子真,還遇見了帶著龍族在人間四處施雨的穆良。

於是龍族被他們三個之間詭異的氣氛弄跑了,他們在一間凡間茶肆之中對桌而坐,卻許久誰也不曾說話。

“師尊,喝茶。”穆良為施子真倒了杯茶,施子真從不沾這些凡塵之物,卻也伸手拿起,輕輕抿了一口,說道,“你無需再叫我師尊,如今你已經是人間雨神。”

穆良淺笑,一如當年溫潤柔和,甚至因為成神有些年月,眉目間神性隱現,“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師尊莫要說這樣的話。”

施子真沒有再說,而是看了鳳如青一眼,似乎在生氣。穆良有意緩和兩人,鳳如青卻突然站起,神色有些怪異地看了施子真一眼,說道,“大師兄,我黃泉還有事,我先走了。”

穆良於這幾月和鳳如青碰麵頻繁,見她神色便覺有事,起身正欲開口,卻見施子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手臂,“明日修真界聯合對戰熔岩獸,你……不要受傷。”

若是平時,鳳如青早已將他甩到一邊去。可此刻卻像是木偶一樣僵著,飛快看了一眼施子真的肚子,又趕快挪開視線。

想到今日與邪祟交手,她無意間看到了他腹部些微隆起,與他身量根本不相稱,就像……就像婦人成孕一樣,整個人都有些迷茫又……驚愕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