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上(2 / 2)

鳳如青一到,正道修士也有許多看了過來,其中不乏仰慕甚至是傾慕的眼神。

也不知是從何時,私下裡都傳開,黃泉鬼王風流成性,不僅鬼境爬床的豔鬼無數,在妖族魔族,乃至人族和修真界,甚至是天界都有相好。

且她這些相好,分手之後無一不飛黃騰達,前任雨神就是直接飛升。

更何況她本人又美豔至極,性情酷烈卻對情人格外的溫柔,見她每每與妖王說話便知。

因此,四海之內想要與她好上一場的各族,都不在少數。

鳳如青自然不知這些,宿深卻是知道的,他忍受不了那些人看著鳳如青的眼神,簡直讓他脊背汗毛倒豎。

鳳如青眼中哪有這些,她到了之後,淩吉也帶著魔族很快趕到。

魔族向來殘暴嗜血,但也不知淩吉用的是什麼辦法,如今的魔族一個個小綿羊似的,甚至距離淩吉近了一些,有些都會肉眼可見的兩股戰戰。

淩吉到了,上前來與鳳如青打招呼。

他白天在烈日下銀光不顯,卻也看上去與人完全不同,甚至不能用美來定義。他生得就不像個人,尤其是那雙橫瞳,冰冷殘暴,卻又無辜靈透。

還有就是他尖利繁雜的鹿角,鳳如青絲毫不懷疑,任何一種猛獸對上他,都會被他的鹿角輕而易舉的貫穿撕裂。

“大人。”淩吉話不多,總是客客氣氣地對著鳳如青躬身。

鳳如青也習慣了他這樣子,點了點頭,接著便下了黑泫骨馬,收斂周身鬼煞之氣,朝著修真者的方向去交涉。

此刻修真界來了的人也不少,這次施子真沒來,組織統領眾修真者的是懸雲山焚心崖長老,荊成蔭。

昨夜因為熔岩獸突然襲擊而受傷的弟子已經送走了,不過很多焦糊甚至被燒得隻剩下架子的帳篷,還是能夠看出昨夜戰況慘烈。

鳳如青對荊成蔭說話還是很客氣的,畢竟小時候她與荊豐到處野玩,也沒少讓他逮住。

荊成蔭肅穆得像個剛出土的旱魃,但他其實麵冷心軟。仔細想來,他當年除了關住荊豐與她,倒也並沒責罰得厲害。

“荊長老。”鳳如青微微躬身拱手,“荊豐沒來?”

“護送昨夜受傷的弟子回師門了。”荊成蔭蓄了點胡子,在下巴上,山羊似的,和他不過三十的樣貌十分不符。

但他眉心豎紋很深,是經年皺眉所導致,他神色頗為複雜地看向鳳如青,昔年的懸雲山弟子,如今卻是鬼境之王,這與修真入山,還真是背道而馳。

他不知當年發生了什麼,施子真和穆良都不告訴他,但他知道施子真是親手誅殺了入魔的她。她能從極寒之淵那樣的地方爬出來,神魂未散,也是造化。

而到如今,他這個昔年的師叔,也不得不稱她一聲赤焱大人。

“赤焱大人昔年在冥海之底與熔岩獸日夜交手,定是最熟悉這些畜生的,”荊成蔭說,“這些畜生生於熔岩,如魚難離水,卻又為何能夠夜奔幾裡發起攻擊?”

鳳如青卻搖頭,“它們並非魚難離水,”鳳如青說,“我早說與各派弟子,要隨時警戒,它們能模仿它們吞噬過的一切,夜奔數裡並不稀奇。”

荊成蔭眉頭皺得死緊,“那若照如此說,熔岩現世,置之不理數月,豈不是放任一群比妖魔獸還要變化多端的猛獸在山上?”

鳳如青奇異地看了他一眼,“這我早說過啊。”

荊成蔭一噎,確實有弟子曾提過鬼王告誡,隻是連守數月,熔岩除了悄無聲息、緩慢至極地蔓延之外,並無攻擊,弟子們一時間放鬆了戒備……

“而如今熔岩獸的能力與在冥海之底時也不同,”鳳如青又朝著這些修士的頭上澆了一桶冷水,“據我觀察,熔岩腐蝕的程度提升了數倍,在冥海之底,沾染上身,頂多重傷,不至殞命。”

荊成蔭眉頭能夾死飛蟲,沉吟了片刻又問,“那若熔岩獸不主動發起攻擊,我們難道就坐以待斃?”

鳳如青搖頭,“它們早就發起攻擊了,不是一直在擴展地盤麼,不過它們也不能離開熔岩太久……”

鳳如青觀察了一下地上焦糊的土,還有碎裂的、硬乾成灰炭的熔岩獸殘屍,也皺了皺眉,又補了一句,“至少目前是這樣。”

自從天裂開始,眾人一開始的慌張過後,便忙碌著四處壓製躁動的妖魔,荊成蔭目力非常人能及,他望著遠處山巒之上鋪陳開的一片赤紅。

那片赤紅已經悄無聲息地覆蓋了兩座山巒,想到那上麵跳動的、看似無害的各種遊魚,竟是如此凶悍的猛獸,他心中升起濃重的憂慮。

鳳如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想了想安慰道,“熔岩大地不比極寒之淵,無法以九真伏魔陣封印。”

“說不定哪天天裂的熔岩流儘,這場災難就停止呢。”鳳如青輕飄飄道。

荊成蔭側頭看她,她又嗤笑一聲道,“這本是人間早該麵對的浩劫,若當真是天要亡我們,又豈是人力能夠阻擋……”

“荊長老,我們無法阻止熔岩彌漫,隻能儘力而為,減緩這熔岩彌漫的速度。”

這將是人間萬物的戰爭。

荊成蔭氣悶又心緒蒼涼,鳳如青又道,“荊長老要弟子們準備迎戰吧,我們可以不坐以待斃,但需要有人去引熔岩獸攻擊。”

鳳如青說,“修真界身法再快的修者,也不能保證從熔岩之上折返,這隻有我能夠辦到。”

荊成蔭神色難言地看著鳳如青輕鬆,甚至是散漫的神色,半晌鄭重說道,“赤焱大人功德厚重,經年奔走人間,如此為蒼生,天道自會為大人鋪路。”

鳳如青不習慣這種恭維,也不想再和荊成蔭說什麼了。

她負責帶著妖魔族引出熔岩獸,這確實也是因為妖魔身法詭異,相比修真界修者,更具備保全自身的本領。

而修士善於結陣合作,對戰成批的熔岩獸,也正好彌補妖魔乃至鬼族各顯身手的散沙樣打法,這樣更利於減少傷亡。

她和荊成蔭站在山坡之上,正尋思著找個什麼理由走了,太嚴肅的對話弄得她腦子都開始疼了。

幸好這時候荊豐回來了,他與荊成蔭交代了一下眾家弟子的傷勢,還有各派會派來的支援,便總算將鳳如青拉離了荊成蔭的身邊。

“小師姐,”荊豐說,“你怎麼和我爹站一塊去了……”

鳳如青“嘖”了一聲,“彆提了,我與他說今夜我帶人負責引出熔岩獸,他就一直唉聲歎氣悲憫蒼生,我也不好走。”

荊豐笑了笑,想象出鳳如青憋得多狠,不過片刻之後,他又邊整理鳳如青的長發,邊說,“今夜我隨你一起引熔岩獸。”

鳳如青本想說她知道怎麼做,卻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神色糾結至極地問荊豐,“是不是師尊要你寸步不離的護著我,不讓我受傷?”

荊豐神色滯了下,片刻後也沒有瞞著她,“嗯,師尊說你不能受傷,如今體弱。”

“體弱的是他吧!”鳳如青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她總不能跟荊豐說施子真可能懷孕了,不知道是搞了野女人還是野男人,反正肚子都讓人搞大了,這是多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施子真穿那麼寬的袍子遮遮掩掩的,連眾仙門對戰熔岩獸這樣需要仙首坐鎮的事情都讓荊成蔭來,可見多麼見不得人。

鳳如青最終什麼也沒說,雖然她對於這件事很淩亂,但也無法確定什麼,興許是什麼[ww- o m首發]修煉秘法?

她總是不相信施子真這樣的人,除了她會有人敢搞,有人想搞。

當然了,若他這是什麼修煉秘法,也未免太……獨辟蹊徑。

不過鳳如青也無暇想一些亂七八糟的,眾人劃分兩地,妖魔族都在鬼族之後,修真界眾家仙門圍在一處,各自部署。

選擇夜裡對戰,是鳳如青曾經在冥海之底多年所得的經驗。

夜間溫度低,夏季濕度也大,再者今日到夜裡一直有風,這都是能夠阻止熔岩獸脫離了熔岩之後活躍的因素。看似很細小,卻可能帶來很大的裨益。

而修真者個個五感敏銳,黑夜如白晝,加之熔岩獸通體為熔岩凝化而成,夜間甚至比白日還要容易觀察躲避。

尤其黑夜對妖魔鬼族的作戰也有好處,沾染了邪氣的東西都是在夜間更加活躍。

入夜之後,鳳如青吃過宿深帶來的吃食,喝過淩吉帶來的鹿血酒,今日也不知為何,這酒分外的濃鬱,還帶著絲絲甜香。

鳳如青夜裡會有些四肢發涼,因此貪杯多喝了些,麵頰泛上些許粉色,顯出了與素日不同的嬌憨之態。

妖魔鬼族,這在千萬年來雖然同為妖邪,卻根本不相容的三族王者,在一個小帳篷裡麵舉杯共飲,也是能夠流傳萬古的稀奇事了。

淩吉又見鳳如青酒杯空了,正要再給她倒酒,卻被宿深擋住。

宿深本來就都要氣瘋,鳳如青喝了那麼多淩吉帶來的酒,他一滴也沒喝,卻燒得心火大盛。

“今夜馬上有行動,你給姐姐灌那麼多的酒,醉酒之後四肢不靈便,熔岩之上如何危險,你是何居心!”

宿深按著淩吉的手臂隱隱壓上妖力,淩吉的手被狠狠按在桌上,手上酒壺滾落在鳳如青腳邊,醇香的酒液撒了一地。

鳳如青心疼不已,緩緩吐出了一口帶著酒香的氣息,拉住了宿深的手腕,“宿深,我若是不想醉,是不會醉的。喝些酒夜裡暖身,你這是做什麼,快鬆開。”

淩吉垂目,看著地上的酒壺一言不發。

宿深氣不過,但淩吉甚至都不跟他對視,對於他明裡暗裡的多次挑釁都不曾回應,可他每次出現在鳳如青身邊,不止一次被宿深發現他看著鳳如青的視線不對。

太過專注,和宿深每每與鳳如青交歡之後攬鏡自照,甚至是在洗漱時水池中看到的自己的神色如出一轍。

濃烈的占有欲壓在淩吉那一副無波甚至是空靈的表情之下,鳳如青看不懂,他卻看得清楚!

隻是宿深打死也不會同鳳如青說這個,因為這個魔尊顯然並不敢將自己的心思表露半分,他絕不為他人做嫁衣!

宿深知道再說多了便是他無理取鬨,也怨他光顧著帶些吃食,卻礙於是交戰並沒有帶酒,這混蛋竟然帶了。

宿深氣悶地鬆開了手。

淩吉慢悠悠地將手臂抬起,他的皮膚是一種冷冷的白,被宿深抓住的那一塊,這一會便通紅一片。

他慢條斯理地抬起手臂,輕輕轉動,衣袖因為他這動作,慢慢地朝著上頭滑去,鳳如青看了一眼,神色一凝,“你手腕之上,怎麼這麼多的傷疤?”

淩吉聞言迅速放下手,側過頭對著鳳如青勾了下唇,卻根本沒有笑意,“一些陳年舊傷而已。”

鳳如青沒有再問,她也知道他昔年遭遇,是她親手救下了他。

可是……那傷疤也不是昔年傷在頸項胸膛的傷疤,而是密密麻麻的、分布均勻的傷在腕部,乃至整個手臂,淩吉遮蓋得太快,鳳如青隻看到手肘部位全都是。

更像是誰蓄意的割開,一層層,一次次不斷的舊傷累著新傷,就如……淩.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