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中(1 / 2)

上神飛升的福澤金光, 乃是修士千年難遇的機緣,熔岩之外的修士都迫不及待地打坐入定,以期能夠承惠這份福澤與通透, 說不定能夠由此得了感悟,衝破瓶頸, 或者直接進境也是尋常。

天地間一片金光與靈光的交彙, 尤其是鳳如青所在的這一片樹林,如夢似幻,美得不似凡塵。

列隊的天兵由人魚族神君帶隊, 在半空中依次而下, 雲階層層鋪開, 中間緩步走下新任天帝, 他身著金赤龍袍,頭戴九龍金冠, 麵容剛毅沉肅,每一步, 走的都氣勢恢宏。

他緩步走到鳳如青的麵前, 在最後一階雲階上垂目看著她, 她看上去很熟悉, 可這幅模樣, 卻是弓尤陌生的, 好似一下小了好多歲,是在經年相處的時候, 他所遺憾的未能夠相遇的少女時。

而弓尤這幅模樣, 鳳如青也十分的陌生, 繼承天帝之位,承襲天道之澤, 他如今周身氣息與神力早已經今非昔比,早已經與鳳如青記憶中那個在冥海之底抵死頑抗的莽龍,與那個在黃泉鬼境之中,哭著求她不要分開的人完全不同。

時隔數年,他們終於都成長成了當初誓言中的那種人,他們麵對麵,背後是漫天的金光肆意揮灑,像極了當時海陣初開,那漫天墜落之神,功德遍布每一個人的那時候。

弓尤冕旒遮了半麵,他微微動了動,那垂落的紅珠簾後,是一雙一樣通紅的眼。

“我昨日才登基為天帝,不能接你同樂,便為你準備了許多的好玩意……”弓尤,看著鳳如青身上神光流轉,那些許陌生的眉目在神光的映襯下,竟真的有幾分神性。

她黑發雪袍,站在那裡簡直是民間廟宇當中活生生的神女像,這麼多年,弓尤看過了太多比她美上數倍的神女,卻始終覺得沒有能夠及得上她的。

她才是真正的神女,真正當之無愧的上神,她身上的每一寸神光,都不是所謂身為神族,生來便有,都是以厚重的功德換來,他親眼見證!

“我還想著,忙過了這兩日,就給你送來,”弓尤說,“可都是天界那幫老東西壓箱底的好玩意,現在看來,你該是不稀罕了。”

弓尤走下最後一階石階,看著鳳如青笑得根本不像個天帝,反倒像個二傻子,頭上珠簾連晃,他看著鳳如青眉目被神光虛幻到幾乎要抓不住,仿佛一錯眼便會魂歸天地的模樣,簡直比自己登基為帝還要高興。

他說,“當年在冥海之底,你我許下的誓言可還記得?如今誓言成真。”他們成了那妄言中模樣。

“我為你清出了三千間金玉廣廈,”弓尤微微躬身,竟是以天帝之身,對鳳如青見天界至高之禮,“承天道之意,命你為天羅上神,掌世間生殺刑罰,裁決天界人間不平之事,護佑蒼生萬物,居天界至高之所,明心神殿。”

“恭迎天羅上神歸位!”弓尤話音一落,他身後列隊而站的神兵同時屈膝半跪,齊聲高呼,震懾山林響徹天幕,“恭迎天羅上神歸位――”

鳳如青本來一直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腳落不到實地,身體無法與靈魂完全契合的狀態,體內還像一張貪戀一切的嘴,在不斷地吸取著周圍所有的靈力與生機,她暈暈乎乎的,看著天邊金光閃閃的下來了一人,在她麵前嘟嘟囔囔,倒是能夠聽得清楚,卻始終像是隔著層什麼,聽的不太真實。

她整個人同先前那種沉沉下墜的感覺完全不同,她像一片輕到難以思議的羽毛一般,幾乎要隨著一陣陣拂麵的清風飛起來。

她眼中映著天地間的金芒與白光,在眾神兵的齊齊呼聲中總算是如同當頭一聲洪鐘,神魂合二為一!

隻是鳳如青神魂附體歸位後的第一件事,卻是微微抬手,對著弓尤做了一個暫且停止的手勢,繼而茫然四顧,轉頭朝著身後看去,發現仍舊在結界當中的施子真與泰安神君,這才轉頭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隻是她一時間沒能控製好這過於嶄新過於輕的身體,她像個初生的孩童一樣,轉身邁步就撲倒在了地上。

誰也未曾料到這一幕,因此連距離她最近的弓尤,也未曾能夠及時反應,愣愣地看著她朝著地上撲去。

鳳如青也沒料到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眯著眼準備摔個難堪的狗搶食,結果她卻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柔軟的草地,或者說是小草都如有生有命一般的將她托住了,甚至有周圍的蒿草樹木,伸展枝條,托著她的身體幫著她重新站了起來。

鳳如青滿眼驚奇,隻是她現在顧不得感歎什麼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扶她一下的花草施的是善意,也是在趁機蹭她機緣,她不知自己一個善念已經能夠令死物開智,她一心朝著施子真的方向去,對上施子真在結界當中淡淡望來的視線,這一次並沒有嘗試走,而是心念一動,整個人下一瞬便出現了在了施子真麵前。

還不慎將他的結界撞碎了,撲在了他的懷中。

泰安神君以神光遮蔽都未曾攔得住,他方才為鳳如青塑身消耗太多,再者他雖為上神,但方才親眼看著鳳如青瘋狂進境,加之她先前就悍猛非常,這天羅上神倒也名副其實,他怕是敵不過。

但施子真本就仙骨開裂,好容易修複了半晌,怕是被她這一下撞得又有開裂趨勢。

隻是泰安看著施子真從未露出過的溫和眉目,知道這時候提醒是自討沒趣,便後撤一步對著天帝方向微微點頭,看著這師徒二人上演牙酸的戲碼。

鳳如青撲在施子真懷中,撞得他後撤了一步,索性也沒有站直,直接跪在地上,抓著他的衣袍仰頭看他,笑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單純歡喜得像個孩子。

“師尊,你看看我。”鳳如青抓著他的衣袍晃了晃,力道很輕,卻還是把他的法袍扯得刺啦一聲。

幸好倒是不至於扯下來,施子真壓抑著內府的翻湧的血氣,他如今有傷在身,其實是無法直麵鳳如青這樣不知收斂神力的真神的。

可他壓著血氣,仿若無事一般垂目看她,難得的眼中溫和如水,而沒有那攝人的冰淩。

他抬起手,遲疑了一下,慢慢地撫在鳳如青的頭頂,他好歹沒有嗆著毛摸,順了下,觸手冰涼絲滑,鳳如青像個依戀成獸的小獸,下意識的朝著施子真的手心蹭了下。

身後不遠處的列隊的人中便有於風雪,見到她這樣表情抽搐,哇偶,這倒是有原著小白花女主的模樣了。

隻是原著當中小白花女主對男主表達出依賴,是無能甚至靠著男主庇佑的,可如今的鳳如青,她的好女兒,已經是天上人間,無人能夠望其項背的上神!

她與有榮焉的手指癢癢,想起在現代發彈幕的時候,隻可惜這裡沒有手機電腦,她也回不去了。

而弓尤看到鳳如青這樣子,卻心口像是堵著棉絮一般,恨不能把沒出息的她扯起來,好歹是個上神了,跪地像個什麼樣子!

可他看向施子真,他知道他們當中的所有事情,鳳如青什麼都告訴過他,他曾經偷偷地見過,可是不管哪一次見麵,他絞儘腦汁,也無法在施子真的身上挑出什麼毛病來。

他知他是天池蘊養的蓮花,生來便是神仙,卻偏要下凡塵曆劫,心懷蒼生,這數年來所做之事,並非簡單以一句功德厚重便能夠概括,他甚至影響了人間幾場災難的降臨。

幾次拒絕飛升,若當真飛升,怕是也隻有他能夠和鳳如青比肩住在上天庭的金玉廣廈。

這樣的男人,又為她塑成這能容半神之魂之身,若非他與雨神一同喝過酒,根本無法想象,怎會有人聖潔偉大到如此地步。

鳳如青會為他如何癡狂,弓尤都不意外,他最是了解她,得了一丁點的好處,便心心念念的十倍償還,得了他幾次相助,就敢同他去開海陣捅天,舍生忘死。

她如此珍重情感,而施子真無聲無息的憋著弄出這麼大一件事,鳳如青這輩子,怕是除了施子真,心中再也盛不下任何人。

這些弓尤都看得清楚,可他就是覺得心口發堵,他錯過了一個這麼好的女人,可他錯過的原因也是他羞於再重新追求她的原因,他心中有理想,有必須做的事情,他無法給她如這般純澈的感情。

弓尤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鳳如青對著施子真笑得像一朵無害的小白花。

施子真卻短暫的溫和之後,又肅起了臉色,對著鳳如青道,“站起來。”

鳳如青是心甘情願跪他,他是她救命尊師,如今也是她再造父母,她早已決定往後定然儘心的孝敬他,跪一跪而已,她想要他知道自己會知恩圖報。

可施子真見她不起身,眉目卻微擰,聲音加重些,“站起來!”

鳳如青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因為控製不當,還飛起了一點,被施子真伸手拉下來了。

他看著她,既欣慰又帶著淡淡的責怪,怪她舉止不夠沉穩,也欣慰她對自己到底還是回到當初的孺慕敬重。

一切好像在這一夜,經曆了七百年漫長的歲月,終於回到了本來模樣。

施子真拍去不知何時伺機落在鳳如青肩頭的一片蹭神光的小草,淡淡對她道,“去吧。”

鳳如青知道他什麼意思,可人間還有許多事情沒能完成,她不準備就此飛升而去,她想要像施子真一樣,為人間再做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