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魚·師尊(拒絕了天道……...)(1 / 2)

看著鳳如青抱著淩吉的屍體飛掠而去, 白禮站在狼藉一片的山林中,許久才召出了黑泫骨馬。他將兜帽帶上,重新以鬼氣遮麵, 慢慢地行走在寂靜的山林。

黑泫骨馬跟著鳳如青久了,慣於疾行, 可白禮卻勒著它的韁繩, 不許它加速,它四蹄蹬動,十分暴躁, 白禮卻說, “不急, 已經沒有什麼可急了。”

他們徹底錯過, 他從恢複了惡鬼記憶之後,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從此他隻能行她走過的路, 做她常做的事,吃她吃過的東西, 這一生漫長得看不到儘頭, 他又急什麼?

而鳳如青急速回到了魔界, 卻察覺魔族寢殿之中一片喧鬨。

整個魔界一片喧鬨, 死寂般的魔界回歸從前, 壓製他們神智的人已死, 魔眾恢複了自己的神智,已經鬨開了, 甚至有幾處已經糾集了很多人, 準備向淩吉尋仇, 還有兩處燃起了大火。

反倒是魔尊寢殿,被幾輪搜索之後, 並沒有找到淩吉,空無一人。

鳳如青進入其中,將淩吉屍身放置在一旁的座椅上,猛地將床掀開――

霎時間銀光大盛,裡麵一直生長緩慢的幼鹿,懸空而起,而坐在桌邊的屍身這時候突然分崩離析,化為銀光朝著那幼鹿飛聚而去。

鳳如青看著那幼鹿在銀光的包裹中漸漸長大,很快便成了足有人腰高的模樣,雖然還不曾有成年巨鹿的大小,卻已經脫離了幼鹿的身量。

它鹿角生長出如枝丫般的尖刺,它緩慢地落下,落在了鳳如青的身側。

那銀光自鹿角飛出,環繞著鳳如青,而鳳如青陷入了它編織的幻境,一切真相大白,她在幻境中憤怒地凝聚神力,欲將赤日鹿,或者說淩吉拍死當場。

可那半大的鹿化為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模樣,頂著軟軟的鹿角,一臉純真地看著鳳如青,似乎感知不到她的殺意,問道,“主人你怎麼哭了,不開心嗎?”

鳳如青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淩吉將自己神魂碾碎了一部分,生生變為了一個無知的孩童,他機關算儘,不僅給鳳如青看了他族人消亡和遭遇的一切,還有他篡改之前的夢境。

他用畢生幻術,最後編織了一個夢境,將自己也算計其中。他回到了幼年時,還未遭遇那些慘境的無憂無慮的時候,幻境中他的族人死於山崩,他被主人所救,結契之後,便跟隨在她身邊。

他把一切齷齪的瘋狂的,那些外人不能理解的心思,全部用幻境呈現在鳳如青麵前,包括他曾經幻想一生與鳳如青相守,放棄複仇,卻發現她的夢境,她的訴求是彆人之時的崩潰和脆弱。

鳳如青自己都不知自己想要什麼,又喜歡了誰,想要跟誰一生不離。可淩吉太可惡了,將一切都□□裸血淋淋地呈現,讓她不得不清醒,也不得不為她不自知的心動而對他愧疚。

他連自己都算計進去,終於成功換來了她的同情,鳳如青對著幼小的淩吉,對著什麼也不知什麼也不懂,甚至因為自我碾碎了部分神魂,哪怕成為巨鹿,人形卻永遠是個孩童的淩吉,最終放下了手,殺意也在指尖消散。

他太瘋了,鳳如青再度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她不該碰他,不該受他的引誘。

可她也沒法對著什麼也不懂的孩童下手,她抱著淩吉硬塞給她的赤日鹿一族的仇恨,還有她無所安放的憎恨和驟然窺知的心之所向,無措地在魔尊寢殿一直枯坐到天色大亮,心中滿是苦澀和愧疚。

不過天光亮起的時候,鳳如青便起身,看了看抱著她小腿,睡在她身邊的幼小孩童,學著幻境中留下的坐騎收放法門,將他收入了識海。

然後鳳如青去了姚安山,那小屋還在,泰安神君也在,看到鳳如青來了,他抿緊了嘴唇。

鳳如青形容狼狽,麵色也實在不好,隻是和泰安神君點了點頭,便走到施子真床邊跪下。

“師尊,對不起。”鳳如青對著依舊昏迷的施子真道。

等到他醒來,她會好好地向他請罪。

不過此刻當務之急不是認錯,而是設法彌補,她轉頭問在門口的泰安神君,“怎麼能救他,我要做什麼?”

鳳如青轉身看向泰安神君,“他功德厚重,我這裡有一株雙姻草,重塑一個身體,能讓他恢複嗎?”

她身為上神,若當真塑身,定然比施子真為她塑身要快多了。

泰安神君看慣了她張狂跋扈肆無忌憚,還未見過她這般傷悲滄桑的神色,心中生出不忍。

這份不忍,自然是來自施子真,來自他與他並蒂而生的情緒。

他總是對他的小弟子格外不放心,為她冒著仙骨折斷的風險以身塑身,送她登入天界,泰安早就同他說,你這份情,逾越了師徒,為此施子真還對他大發雷霆。

他們並蒂而生,連他都被影響對鳳如青屢次心軟,施子真卻始終不肯承認。

或許是不能也不敢,他那樣心性的人,要如何去承認他覬覦自己的弟子?

情愛到底是最最害人的東西,現如今施子真不光折了仙骨,連持正守心的固心印也碎了。

“塑身也沒有用,”泰安神君到底不忍對著鳳如青說什麼重話,“他本體為天池蘊養的蓮花,雙姻草那等凡物,如何能夠承得了他強大的神魂。”

“就沒有其他辦法嗎?”鳳如青心如刀絞,師尊一向視修行最為重,若是醒了得知自己如今這樣,如何能承受得住。

泰安神君慢慢搖了搖頭,“固心印已碎,修為儘毀,他從此之後,隻是一介凡人,再無修煉可能。”除非……

字字句句如千萬斤壓下,鳳如青連跪也跪不住,癱軟在地上。

泰安神君不忍看她,但最終咬牙沒有說出那個除非。

無論如何抉擇,要施子真自己醒過來才能定下,他也不可能再告訴鳳如青更多。是她惹下的風流債害了施子真,泰安神君再受施子真影響,不舍對她惡語相向,但總要她愧疚後悔,最後對施子真誠摯認錯。

況且關於神魂之秘,是他與施子真保命訣竅,他不能說,而施子真該有自己抉擇的權利。

鳳如青自己生死關頭無數回,都未曾心灰意冷,從來不懼天道不懼灰飛煙滅。可她如今連累施子真至此,她卻比自己變成個廢人要難受千萬倍,盼著施子真醒來想要對著他請罪,又怕他醒來不知道如何麵對。

這山中不適合施子真養病,鳳如青將事情告訴了荊豐,荊豐震驚過後,卻未曾出言責怪鳳如青,還安慰她說這並不怪她。

荊豐和她一起,將施子真悄悄地帶回了懸雲山的焚心崖。

泰安神君時常來焚心崖為施子真輸送神力,鳳如青索性什麼也沒有做,晝夜不歇地伺候在施子真身邊。門派中對外宣稱施子真閉關,荊豐一肩抗下所有的事情,熔岩天裂的調度、門派,還有四海頻起的邪祟。

至於亂成一鍋粥的魔界,是宿深出麵收拾的,他如今能力因為吸取熔岩熱浪的原因,已經強悍到幾乎能媲美真神的地步。

放下情愛之後,他一心修行,整肅妖族內外,在熔岩處也貢獻頗大,最近隻用幾天時間,就完全收服了魔族魔眾。

自然不是如淩吉那樣去操控,而是以豐厚的待遇,還有絕對能夠壓製眾人的武力,更重要是魔族也清楚如今形勢。

即便他們被淩吉壓製神誌的時候不能自控,可一明白如今四海形勢,極寒之淵的魔獸都祭了熔岩,極寒之淵都空了,他們若是在這時候添亂,難保不落得和魔獸一樣的下場。

鳳如青圍著施子真轉了四五天,漸漸從那種惶恐和那種把她輾軋得幾乎崩潰的愧疚當中回神,而施子真還沒有蘇醒的趨勢,這天下卻由不得人頹廢。

她開始四海奔走,幫著宿深安置魔族,回歸懸雲山,以天羅上神的能力、懸雲山小弟子的身份,幫著荊豐處理門派事宜。

所有一切看似回到正軌,隻有施子真這個昔日仙首“閉關不出”,倒是並未引起修真界多大的轟動。

天裂還在持續,鳳如青每日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晨起為施子真例行輸送靈力,白日遊走四海驅邪除祟,幫宿深坐上了妖魔共主的位置。

偶爾,她會回到天界去取用藏書閣書冊,查看施子真本體,剩餘的時間則徹夜窩在石室當中,翻閱那些遠古的,關於如何能夠續接仙骨,如何能夠令廢人重新恢複的生澀典籍。

她整個人都沉了下來,身上那些呼之欲出的狂妄和悖逆都消失了,時常也會和那些神界的神君虛偽地說話,笑著請教他們那些晦澀難懂的典籍內容。

轉眼便是兩月,素來喜愛人間景色習俗的鳳如青,這個新年卻都是窩在懸雲山焚心崖的石室過的。

她連去五穀殿吃東西都是少數,整日所有空閒的時間,要麼是翻閱書籍,去查找讓施子真恢複的辦法,要麼就是晝夜不休地去各處險峻的地方,尋找書中所說的天材地寶,帶回來令懸雲山的百草仙君來煉製丹藥。

百草仙君煉製出了很多極品丹藥,可能夠在施子真身上起效的,卻寥寥無幾。他還未曾醒來,這兩月唯一的變化,是消瘦了一點,手指動了一次。

泰安神君也沒想到施子真竟然昏迷了這樣久,但他也能理解,驟然得知了自己的妄念,他應當是無法接受吧。

他看著鳳如青這兩個月把自己折騰得不輕,他幾次不忍,都要說出真相,施子真並不是沒救了,也不至於就廢了。

可泰安幾次與她談話,發現她知道淩吉因妒傷了施子真,卻不知施子真為何會碎了固心印,為何會徹底折了仙骨沉在自己的意識不肯醒來。

如此一來,泰安神君便更不能說了。

他隻是幫著鳳如青喚醒施子真,旁觀她上天入地的尋找辦法。

而淩吉根本沒有在幻境當中告知鳳如青,他幫鳳如青折了施子真仙骨,逼他承認自己心中所想,卻並不肯讓施子真坐享其成,讓鳳如青因為愧疚送上門去。

他歹毒,想要鳳如青幫著他報仇,還機關算儘地變成了幼年模樣,與鳳如青簽訂了契約,成為了她的坐騎,無憂無慮地活在她的身邊、她的識海當中。

可他也不想鳳如青受委屈,於情愛之上受人錯待。

淩吉知道,即便沒有自己的催化,鳳如青也終有一天會走那條路,他隻是等不及了,賭不起人心,不敢去相信鳳如青對他的那點喜歡還能維係幾時。

他更怕,怕時間一久,鳳如青便被神界同化,如那些神仙一般隻求安逸。

他想廢了施子真,逼鳳如青翻天,卻機關算儘沒算到一個白禮,在最後關頭被他阻止,便隻好慘烈自戕。

而如今,鳳如青確實堅定了她曾經猶豫的那條路,但在那之前,在人間徹底撐不住之前,她必須先等施子真醒過來,給他認錯,聽他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