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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水益/文
裴淨捧著小灰鼠,掐著小灰鼠的耳朵, 叮囑道:“我不需要你打聽這些消息, 遠著他們,聽到沒?”
將小灰鼠放走, 看著它靈活的小身子無視陣法的束縛, 直接闖進陣法,角落的空氣一陣扭曲之後,灰色的小鼠消失在眼前,裴淨盯著它消失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地麵上。
柳奇轉著手指上的芥子戒, 看著眼前站著的數十名傀儡,麵上難掩吃驚地微張著嘴,心裡掀起十丈巨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人懂得陰冥宗的秘法傀儡術?
柳奇按住芥子戒,這裡麵裝著他數百年的心血, 全是他精心煉製的屍身相當於法寶強度的傀儡,這批傀儡, 幾乎都是死在他手上的修士, 他們生前與他為敵,他便在他們死後將屍身拿來煉製,也算是另類的解恨。
但是,傀儡術是陰冥宗秘法,這世間唯有宗主知道全套秘法口訣,在陰冥宗,向來隻有得到認可的門人才得以被賜習修煉這門神通。
他的傀儡術用得不錯, 屍體煉製得比彆人好,後來他無意中發現,若是生前和他關係緊密,比如他的姬妾等,死後煉製成傀儡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為了掌控更多的傀儡,他於是開始大肆收集女修,生前當成爐鼎,死後可煉成傀儡,一舉兩得,這也是他為何放心將手下們留在各處的原因,表麵是聽之任之,但背後,有一根弦緊緊崩著呢。
柳奇知道他被人盯上,為了找到這個幕後黑手,他舍了莊子隱匿起來,果然魚兒上勾,將他莊子毀了不止,還把他的爐鼎帶走了。
原來他一度失去爐鼎的控製,當時還以為這具爐鼎毀了,不想在上千裡之遙的中原感受到回應,他當即追了過來。
柳奇原本對這爐鼎很是喜愛的,長得青春可愛不說,那嬌弱的身子讓他每欲飄仙,可是後來她卻想不開了,弄出個絕食什麼的,把自己生生餓成了鬼樣子,柳奇心中對她有氣,找到孟小竹孤伶伶站在山中的屍體時,也充滿嫌棄,若不是還想用她找到幕後人,他還不想要這具傀儡了。
反正他一次最多隻能操控六個傀儡,這個爐鼎,就讓她完成任務後完全地去死了吧。
可是誰想,孟小竹會將他帶到深山裡來,還見到了這麼多的傀儡,看看這些屍身,居然還保留著生前的一些神智,這種煉製手法可不得了,隻有宗主才懂,他當即猶豫了,這人,莫不是和宗主有關係吧?
黑衣人見他一動不動,早不耐煩了,陰毒的眼神繞了繞,“打不打?”
柳奇看著數十具傀儡同時望向他,緊了緊戴著戒指的手指,退到孟小竹身後,“我要見你們頭目!”
黑衣人將柳奇帶去見麵具人,本是存了看麵具人會怎樣虐待柳奇的心思,不想麵具人居然真的肯接見他,並且一副說談的模樣,他心裡一陣煩躁。
守在門外,他哼個不停,又見柳奇帶來的傀儡木然地站在院子外,他上前打量一番,諷刺道:“這種煉製手法,不過是入門級,哪裡比得上我,想要主人看得上你,呸!”
他罵了兩聲,猶覺得不解恨,看著這具瘦得隻剩骨架的屍體,隻覺得眼睛不舒服,“滾滾滾,滾遠點,彆在這裡站著!”
孟小竹得了命令,木然地轉身,施施然往門外走去。
黑衣人見狀,嗤笑兩聲,轉身離去。
孟小竹身子僵硬,一步一步像木頭似的挪到一處洞府外。
這裡沒人看管,偶爾閃出光亮的法陣前蹲著一隻小小的灰鼠,孟小竹定定地看著小灰鼠幾息,慢慢走了過去,原本想跑的小灰鼠聳了聳鼻子,便歪著頭停在原地。
看到這死人似乎是想進法陣的樣子,它轉了轉靈活的眼睛,倏地跳到孟小竹肩上,在孟小竹抬腳進入法陣時,小灰鼠身上放出微弱的光罩,將孟小竹一同裹住,於是孟小竹一路無礙,直直下到了地洞底。
裴淨很早便發覺有人進來了。
‘篤、篤、篤……’,緩慢又沉重的腳步聲,不像黑衣人也絕不是麵具人,那是誰呢?難道是小灰鼠和她說過的訪客?
不管是誰,目的不明,她站了起身,暗自戒備著。
最後一層法陣被碰觸了,一陣似水的波瀾晃動後顯出一個人形,素色衣裙,全身臟亂,麵色青黑,裴淨倏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伸手指著對方,“你!你!”
孟小竹在她身前停下,木然的臉有細微的變化,眼神不再呆板,顯出幾分情緒,沙啞磁質的聲音從她乾裂的嘴唇中飄出,“小淨姐姐。”
裴淨眼睛濕潤了,她捂住自己的嘴,難以置信孟小竹成了這副模樣,她明明、親手為她下葬!
“小竹?你是小竹?”
孟小竹嘴裡發出嗬嗬的音節,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也難怪小淨姐姐認不出我,我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裴淨一顫,“不,我知道你是小竹,隻是為什麼?我明明親手給你下葬,不……灰灰剛說,有個男人帶著……是柳奇是不是?他找到你把你弄成這樣?!”
孟小竹艱難地轉著脖子,搖頭,“不,我成了他的爐鼎那一天,就被他下了詛咒,我原以為隻要葬到家鄉,遠離他就能得到安寧,沒想到他還會追來……幫幫我,小淨姐姐,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
裴淨心中百般滋味,大腦因為一時受到衝擊而一片空白,她緊緊握著拳頭,咬牙念著柳奇的名字,“該死!”
她走到孟小竹麵前,有些迷茫地望著孟小竹灰喪的臉,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小竹,也根本不知道怎麼救她……就連她自己,如今也被困在這裡不得動彈,一想到這事,她馬上警醒起來。
“小竹你快點走,這裡的主人十分厲害,柳奇贏不了他的,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我脫身了再去找你,到時我想想辦法,看怎麼幫你好嗎?”
孟小竹僵硬地歎了聲氣,“小淨姐姐,我現在就放你走,我知道一處藏身的好地方……”
孟小竹提的地方,便是蓮雲山靠近九連山的一處秘地,當年她曾隨同門由那處進入羅古秘境,若想逃避追蹤,最佳的藏身地點便是進入羅古秘境去。
裴淨握住她僵直垂在兩側的手,感受到手下的肌肉毫無彈性,像一塊風乾的肉塊,她眼眶泛酸,更加握緊了些,“那我們一起去。”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剛剛在外麵,遇到了對方那群傀儡,我發現裡麵有蓮雲村的村民,我得留下來。”
裴淨張了張嘴,最終說不出話,孟小竹的臉乾枯灰敗,眼睛也木訥呆板,但和她說話時,提及自己要做的事,那雙黯然的眼睛,卻短暫地放出神采。
她心知這是最好的辦法,隻有她逃走了,將來才有機會回來救她,裴淨心酸地握緊她,“好,你等著我,小淨姐姐一定會回來的,你一定要等著我。”
孟小竹手指動了動,嘴角微微一扯,“嗯。”
孟小竹原本想讓裴淨拿自己做解陣石,再加上小灰鼠微弱的力量,可以試試破陣,但這樣子,小竹有可能會受重傷,說到底,用修士當解陣石就是以血強行破陣不過是另類的獻祭,雖然她如今已成了這副模樣,但裴淨還是很介意,拒絕了。
她有另外的法子。
被困在這裡許久,裴淨除了每日修煉彆無他事,出於想出去的迫切心願,她重新剖析了自己的血脈天賦,這個向來被她當成被動屏蔽幻陣的體質,既然幻陣等假相對她無效,證明她的血液具有破妄的能力,若是她主動釋放這個能力呢?
自從見過葉不休施放‘醫’之神通後,她便一直在思考,血脈天賦本身的存在意義是什麼?這麼多年來,她修習法術神通,卻沒有好好正視過自己體內蘊含的力量。
上一次被黑衣人所激,她突破了雙手結印的局限,成功地單手結印發動術法,這說明,她具有轉化法術的天賦。
於是她認真感應藏在內心深處的力量,再加上不知何時被害的壓力壓在心上,她日日苦練,不敢有一絲鬆懈,總算也讓她琢磨出破妄如何由被動化為主動的關鍵。
她原本想練嫻熟後再找個機會試試,畢竟逃跑這種事隻能一擊必中,若是失敗了,怕就沒有第二次了。
但如今小竹找到自己,就算她不走,孟小竹的行蹤怕也藏不住,唯今的辦法隻有……
裴淨結了個複雜的手印,這個手印是她將她對法陣的理解,由陣旗演變而來,越著她手印結得越來越快,全身氣息翻騰,她能感覺到體內的某種力量從內心深處被生硬地喚醒,強行附到身體表麵,裴淨隨之身影一晃,陡然消失在孟小竹眼前。
“你成功了,小淨姐姐。”
無人的方向傳來回音:“你看不見我不算,騙過陣法才算,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