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2 / 2)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從櫃子裡翻出鹿皮卷好的兔毫毛筆遞給戀人:“看看,喜歡嗎?”

顏料粉末倒入小碟,滴上幾滴鬆節油調和開,蒼木窩進阿貝多懷裡,仔細看他如何作畫。

毛筆沒有他平日用的豬鬃筆順手,但用來薄凃厚塗色彩層層累積,同樣變換無窮。

隻是畫出來略顯奇怪。

蒼木看得手癢,她撚起一隻最大號,在大紅顏料裡滾了一圈,又用筆尖沾了些褚白,穩著手,緩而流暢地在畫板上移出花瓣。

“很漂亮,這是璃月的繪畫技法嗎?”阿貝多幫她挽起袖口,防止顏料沾染:“我從來不知道你會這個。”

“會得也不多。”她慢慢畫完一整朵牡丹,在中心點上明黃花蕊:“我其實更喜歡印象派。”

重新調和出濃稠顏料,但這次換成最細的一支,蒼木略一沉思後,鋪上新畫布。

不求線條,以細碎色塊密集點綴,沒有傳統畫麵上強調的色塊均勻,卻顯得每一處都自然多變,仿佛隨著觀賞者的呼吸而起伏。

整片畫布的最後一角也被顏料占據後,赫然成了蒙德的一塊碎片。

透亮溫柔的碧藍晴空,飄逸多變的雲層,還有仿佛隨風搖曳,泛起層層草浪的柔軟綠茵。

明明沒有畫風,卻處處有風。

“前所未見的繪畫方式,你那個世界的流派?”煉金術士目不轉睛地欣賞著這份畫作,由衷讚歎道:“很美,似乎是璃月人所推崇的意境,又截然不同。”

蒼木點頭,丟下畫筆等它乾透,她用鐵鉗夾出烤焦的板栗,就著軟糯的香甜氣息為一位畫家講述另一位畫家的生平。

她從莫奈開始,又講起一生悲苦的梵高,講他深受精神疾病困擾,眼中的世界卻如何絢爛,他離去的情人,他割掉的左耳……

梵高之後是畢加索,一頭栩栩如生的牛在畫布上出現,又逐漸抹去細節,外貌消失,肌理消失,形塊消失,畫家探索著世界的本質,最後隻餘下幾根簡約的線條留存,連帶著這動物的神魂精髓。

若要談起抽象派的誕生,就要把時間的指針向前回溯,在愚昧而無知的中世紀,有人大膽跑進墓地,刨開棺材,解刨人體,他研究肌肉的牽引與控製,一切經驗都化作女子臉上不可琢磨、時隱時現的神秘微笑。

她同樣讚歎雕塑,巧手工匠以堅硬表達柔軟,大理石或青銅雕刻成正在發力的肌肉,強烈的動感從靜止物體上表現出來,那些石頭的極致是什麼?輕紗一般蒙在少女臉龐,或為受難的耶穌攏上一層神恩般的織物……

東方的藝術同樣有所涉獵,天青色陶瓷出窯的一瞬間會帶出風鈴般驚豔震撼的開片聲,彩色絲線經手繁雜流程,便成了泛著絲絨質感的首飾,在一張畫卷上表現熱鬨集市,眾生百態,紅塵萬景都被銘刻下來,千百年後的人們打開它,驚奇地發現連河船風帆的受力狀態都全然正確。

同樣齊名的名畫,色彩濃鬱到罕見,曆史曾經的江山不在,畫家眼中的風景長存,他似乎隻為這件作品而來,一卷作品便名垂千古,繪成後悄然離世,生平僅留下史書的隻言片語。

……

阿貝多從來沒聽過她講那麼多話,就像從來不知她的世界如此豐富多彩。

黑發少女談起藝術家們的生平口氣熟稔,如數家珍。

她的藍眼睛閃閃發亮,鮮活熱情極具感染力地散發出來,隻一眼便能讓人情不自禁跟著微笑,明白眼前少女正在談論著自己喜愛的話題。

阿貝多其實沒怎麼看過她寫的那些書,平日裡實驗、繪畫以及給可莉的麻煩收尾帶去了他的大多時間。

而蒼木也並未要求過戀人來讀,倒不如說她在這方麵非常害羞,不怎麼願意讓親近的人知道所寫內容。

隻有那本《尾調》因著工作原因送到他手裡,看完像一顆含著霧水吞下的未熟葡萄,心口一片酸澀。

並非作為戀人身份的吃醋占有欲,而是單純從讀者角度出發,為書中人物共情到的複雜情感。

於是心裡以此為點,對她的印象更深一步,卻怎麼也沒跳出【同類】的框架。

今日的畫作像一塊入口,他終於得以窺見少女波濤洶湧而又色彩斑斕的內心。

曾經的相處算什麼呢?

親吻,擁抱,□□關係,明明此刻距離如此之近,心靈半分也未相通。

她是【同類】,但也是【蒼木】

如果不知道這點,抱住的人也隻是虛無幻影罷了。

“我……”阿貝多那顆十字星艱難滾動下,一時之間不知從何開口。

蒼木早已停止敘述,將烤焦栗子喂給貪嘴小龍,壞笑著看它呸呸吐舌頭。

牆上改造後的掛鐘盒探出布穀鳥,又一次打斷了煉金術士醞釀好的話語。

“有人來了。”她輕快地拎起傘,示意男朋友讓路:“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