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每天過來給薑老太太換藥,還要親自監督薑老太太吃飯,薛琰跟她迅速熟悉起來,相處久了,她開始真心喜歡這位奶奶了,尤其是聽她講這些年許家的往事,薛琰更是對薑老太太的能力跟心胸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時期,大清才亡,一個寡婦撐起一片家來,憑的可不隻是運氣跟頭腦,更要有膽色跟狠勁兒啊!
“奶奶,您看,等著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徹底好了,您可是答應過我的,腿好了要帶我去鄉下莊子上避暑的,”
聽說許在水泉的莊子裡有條河,薛琰有遊泳的習慣,這會兒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瘋了。
“放心,奶奶記著呢!”
薑老太太看著結痂的腿,想想以前這條腿腫的起明發亮,傷口周圍都看不出膚色,感覺就跟做了場夢一樣,“我已經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說你會鳧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鄉下,會鳧水的也都是鄉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會鳧水的?“以前你可不會,跟誰學的?”
這個薛琰也想好了,反正薑老太太一輩子也沒有出過洛平城,最遠的地方就是鄉下莊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們,那兩個修女姐姐都是外國人,高鼻子藍眼睛,我不但跟她們學護理,還跟她們學英語,她們的英語,比學堂裡教洋文的先生說的還好呢!”
薑老太太想起來郭氏說女兒的成績一直很優異,她原本覺得這都是應該的,可這會兒她聽出來了,許靜昭學習好是因為下了苦功的,還跟著外頭福音堂的修女學說話,還給人乾活,她撫著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銀洋,等開學了你去汴城,想念書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麼用功。”
“我跟你說,將來奶奶給你準備全洛平最多的嫁妝,保管你一輩子吃穿不愁,奶奶還聽說現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輕人還去什麼法蘭西英吉利的,你現在還小不能去那麼遠,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爺陪著你,你愛去哪兒玩去哪玩,”薑老太太從來都是人對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還十分的,何況這還是自己的親孫女?
這還是薛琰兩輩子頭回聽人這麼跟自己說呢,上輩子不論是母親,還是她自己,都是拚儘全力往前衝的,為的就是不被人看輕,但如今這看似太平的局勢也不過是亂世中短暫的繁華罷了,再過兩年,仗打起來,再多的銀洋跟店麵,也經不住炮火的洗禮。
“奶奶,我讀書為了自己長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沒有嫁妝,也照樣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薑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爺爺去了,您不照樣把許家給撐起來了?”
這個是薑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這個了,“你說的也沒錯,以前啊,說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剛,我看啊,如今這世道女人還是強一些的好,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強勢,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櫃都壓不服,許家早就像塊肉骨頭一樣被人給分完了。
“這人從書裡乖,奶奶啊就是讀書太少,這看賬本打算盤還都是後來跟人學的,”說起這個,薑老太太也是滿心的遺憾,也是因為這個,她才給二兒子挑了郭家的女兒為妻,郭氏當初要送許靜昭去汴城上洋學堂,她雖然嫌遠,但到底沒有反對。
薛琰陪著薑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有掌櫃過來報賬,薑老太太也沒有讓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邊,聽布莊的掌櫃彙報這個月的收入情況。
“五月連著下了半個月,這山東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頭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鋪子裡那點存貨都不夠幾家老主顧分的,”
許家布坊的掌櫃姓梁,是許老太爺起家時的老夥計了,在薑老太太這裡也不拘謹,敲了敲煙袋鍋子,“叫我說,當初東家你就不該給陝西那邊做軍裝!”
薑老太太白了梁掌櫃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真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咱們許家是怎麼在洛平城站穩腳跟的,我不給馬旅長那邊做軍服,你以為他還會像這些年這樣照拂許家?”
當初囤下的布都給西北軍做成了衣裳,隻收了個本錢,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裡一外的,許家可算是狠賠了一筆。
梁掌櫃沒吭聲,站起身兒道,“這月的賬都在這兒了,東家您閒了看看吧,有啥紕漏,您叫夥計跟我說。”
“奶奶,這梁掌櫃,”薛琰沒做過生意,更不知道以前這生意人家是個什麼規矩,這梁掌櫃對薑老太太的態度可不怎麼恭敬啊?
薑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這人啊,不能光看表麵的態度,你老梁伯跟著咱們幾十年了,脾氣是差點兒,但沒有外心更沒有外心,最可靠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