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馬維錚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薛琰了然的一笑, 這人不是叫人盯著許家,就是來之前叫人查過他們, “顧三公子跟奶奶說了國民政府要對南方軍閥用兵的事, 就想著這糧餉一定是免不了的, 所以早早的就開始著手了,”
“馬師長如果留意的話, 應該知道最開始變賣產業的不是我大哥吧?馬師長更清楚,洛平城裡真正的‘首富’,並不是許家,”薛琰給自己續了點茶, “夏天的時候馬師長過來,應該聽說許家為鄉裡修橋鋪路的事了,加上我辦義校,還有大哥這兩年在京都揮霍的,許家, 已經被挖出個大窟窿了,”
馬維錚那麼聰明,薛琰也不跟他說假的,“我奶奶上了年紀,我年紀小又是個女孩子,家裡唯一的男丁, 偏偏又不爭氣, 奶奶慢慢的換了想法, 當然,我也勸了她,與其做什麼洛平首富,倒不如做個小康之家呢!起碼注意的人還少些。”
“靜昭,我知道,這些年馬家虧欠許家頗多,這次顧三公子也跟我提了,如果薑老太太願意,不如讓許大公子在西北軍裡謀個職位,其實部隊裡也是要文職的,”以前馬維錚覺得許家給西北軍前糧,馬家給許家庇護,算是公平交易。
可現在想想,庇護這東西實在是太過虛幻了,價值幾何,雙方眼中是完全不一樣的,時日一長,許家生出怨言也是情理中的事,倒不如實打實的給許靜安謀個職位,遂了他的意,也能把許家更緊的綁在西北軍這艘戰船上。
當然,以前他們要的是許家的經商謀利能力,現在,他要的隻有薛琰一個。
“不用了,我那個大哥,連個書都讀不好,還擔什麼差使?而且,”薛琰站起身,麵如冰霜,“戰場上子彈可不長眼,大哥是我們許家唯一的子嗣,馬師長,你想絕了許家的後?這就是我奶奶多年供養出來的子弟兵? ”
“靜昭,”見薛琰要走,馬維錚忙起身攔她,“我沒有這個意思,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許大公子有事的!”
“說的輕巧,那裡戰場,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而且讓他一直待在後方,如何敘功?又如何服眾?”薛琰甩開馬維錚手,斜睨著他,一笑,“馬師長,騙小孩兒呢?”
說完再不多看馬維錚一眼,直接出了茶樓。
薛琰回到許家的時候白會長跟李老板還沒有走呢,這會兒正堂裡氣氛正緊張。
許靜安本來還挺高興的,自己成家了,奶奶終於開始讓自己過問許家的事務了,沒想到他理的第一筆事,就這麼糟心!
但他顧忌到客人的麵子跟許家的禮數,還是忍下來了,等他聽完白會長說出的數字,還有薑老太太一筆筆報出來的許家如今的產業,卻再也忍不得了。
“白會長,我有一事不明,為什麼許家就要比彆人家多出那麼多呢?”
許靜安彈了彈手裡的煙卷,沒抽又放到桌上,“這幾天我在外頭走動,貴府上,還有西城王家,論起田產來,都比我們許家要多上幾十傾都不止,這地多才能出糧是不是?”
許家地少,糧納的跟這幾家一樣多,“李老板是做洋行生意的,沒有田產納不了糧,所以捐錢,可為什麼許家又要跟李家出一樣的錢款呢?”
他咯咯一笑,“合著我們許家不論是地還是鋪子,都不是城中第一,出的錢糧,卻是城中第一,原來你們口裡的‘首富’是這麼講的?”
許靜安沒說假話,這些天他一直在外頭奔走,聯係牙人經濟,把徐氏手裡置的那些東西脫手了,見的人多了,他才知道,原來許家並不真的是洛平首富,而且從半年前開始,薑老太太已經在陸續出手田產鋪子了,說是因為修路落了不少虧空,當然,還隱隱有許家少爺不成器,在應考花天酒地的風聲傳到他耳裡。
許靜安卻不這麼看,在他看來,許家之所以日漸敗落,完全是因為薑老太太把心思都用在巴結西北軍上頭了,每年出的錢糧加起來存著,許家恐怕就是真的洛平首富了,所以這次聽到白會長說出的數字,他氣就不打一處來。
白會長訝然的看著義憤填膺的許靜安,再看看薑老太太,“老太太,大少這是怎麼了?往年您拿的也是這個數啊!”
薑老太太看了許靜安一眼,示意他少安毋躁,“白會長話不能這麼說,是,以往那些年,但凡西北軍有事,我許家義不容辭,但我們自願捐跟商會派下來,是兩碼事啊,”
薑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著白會長,把白會長那張派捐的帖子往他麵前推了推,“沒想到白會長您還會親自跑一趟。”
還往許家下派捐貼,以往都是叫人來大概說一聲各家的數目,商會可是從來不給許家定數目的,雖然許家總是最多的那個,但定不定數目下不下派捐貼含義可大不同了,薑老太太眸中閃過一抹精光,“辛苦白會長了,還有李老板。”
白會長跟李老板臉上同時閃過一抹尷尬,今年商會之所以給許家下帖子,說實在的還是因為他們聽到了一個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就是西北軍少帥看上了許家的丫頭,偏那丫頭不樂意,在鄭原當眾給了馬少帥沒臉,還跑回來了!
原本白會長還不怎麼信,這許家的丫頭他也是見過的,年紀不大,也沒覺得格外出挑,但鄭原的朋友說的信誓旦旦的,加上西北軍來派餉的人專門說了,許家跟商會其他人家同例,那這更說明了馬家以後要把許家當成普通商戶了。
這時候他不落井下石,就不是他白誌邦了!
等到了許家大門外,再看到正在給學生們發肉的薛琰,白誌邦就更確定鄭原朋友的消息是準確的了,原來許家真的藏著一顆明珠呢!
有這麼漂亮的女兒不肯獻上去,惹惱了馬少帥,錢糧給的再多又有什麼用?
“老太太有所不知,白某從來都把老太太跟西北軍當成一家人看的,”他抬眼正看見挑簾進來的薛琰,有些遺憾自己家裡怎麼沒有這麼漂亮的丫頭,“可人家西北軍的專員特彆說了,讓許家依著商會的例來納糧,”
他一派泰然的靠在許家的紅木高背椅上,“這位是貴府大小姐吧,幾年不見,出落的可真水靈,等啥時候咱們洛平要是學著人家滬市京都選什麼城市之花,電影皇後的,許大小姐肯定一舉奪魁啊!”
哎喲,這會長肥頭大耳的,還是個賤貨?“白會長過譽了,”
薛琰淺淺一笑,衝白會長和李老板見了禮,才在薑老太太身邊坐下,“您剛才也說了,西北軍的專員發話了,讓我們許家照著商會的例來納糧,我想派捐是商會做老的差使了,肯定有一定的標準,不如您,或者李老板給我奶奶算一算,到底我們許家依例要交多少?”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許靜安終於找到話縫兒,立馬接口道,“我就不信了,你能算出那麼個數?欺負我們許家沒人不是?我跟你說,”
“大哥彆激動,人家白會長都說了會依例辦事的,”薛琰已經拿起派捐單子看過了,“這個數估計是下頭的人算盤沒打好才弄錯的,容白會長查查也是可以的,”
她幽幽一笑,“白會長也說了,西北軍來的位專員,我卻在街上正遇上馬少帥警衛營的一位熟人兒,我們還說了會兒話呢,原來他不給少帥當警衛了,改到洛平當什麼派餉的專員了,升的可夠快的。”
白會長心裡一突,他見到的專員可不是西北軍什麼警衛啊,“那個,許小姐說的也沒錯,這錢糧也不是立馬要交上來的,我再回去查查也行,唉,這西北軍在外頭保著咱們洛平上下的平安,咱們這些人家,也得出份心力不是?”
“哈哈,”他乾笑一聲,看著一臉淡然的薛琰,立馬想到了所謂遇到警衛的原因,怕是馬維錚拿這個逼這位大小姐就範呢!
萬一這位大小姐點頭了呢?許家可就真的攀上高枝兒了,白會長臉上的笑容立時真切起來,“我也是過來提前說一聲,其實什麼派不派的,在老嫂子跟前兒哪我有派捐的地兒啊,馬大帥可是把老嫂子當自己長輩敬重的!”
李老板訝然的看著白會長,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聽了個“警衛營”臉就的就這麼快。
他其實是不怎麼讚成白誌邦這次的派捐的,尤其是這麼明顯的針對許家,還提醒過他,許家不但有馬家這棵大樹,還跟京都顧家有交情,這次顧家三公子跟小公子過來,一個到許府多次拜望,一個則乾脆又住在了許府。
甚至他還聽自己兒子說過一嘴,說是許家小姐是顧小公子的心上人。
雖然顧家遠在京都,但存仁堂卻遍布黃河兩岸,實在沒必要得罪許家,反正派不派的,許家捐出去的從來都是頭一份兒不是?
可白會長非要跑這麼一趟,還硬要拉著他來,結果怎麼樣?還沒在薑老太太揚眉吐氣多大會兒呢,又慫了,叫自己來乾什麼?看他變臉?
李老板心裡老大不願意,怎麼說當初他暈倒在洋行裡,也是人家許小姐出手救的,“我來前兒沒看帖子,不知道原來數目弄錯了,這個一定得叫白會長回去再算算才行,”
他衝薑老太太拱拱手兒,“我來啊,是給老太太拜個早年,”
他看了一眼麵上儘是得色許靜安,心裡一哂,這孩子火候差的遠呢,連剛進來的妹妹都比不上,看來人家說的,許家的好風水都叫女人給占了,一點兒都沒錯,“前兩天犬子還鬨著要去京都讀書呢,剛好賢侄在,我正好跟賢倒打聽打聽京都各大學的情況,好給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選個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