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決定放棄一條生命了?還是孩子的母親?
薛琰再也聽不下去, “你去車上把我的出診箱拿過來, 快!跑著去!”
聽裡頭的對話,薛琰就知道這是產婦胎位不正, 所以才會造成頭已經露出, 肩膀卡在了產道出口, 她一把推開門,“先彆急著保小, 讓我看看!”
院子裡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曲老二抬起頭, “你, 你是誰?你怎麼跑我家裡來了?”
薛琰哪有功夫解釋,“我是誰一會兒再告訴你, 我先看看產婦, ”
她瞪了曲老二身邊的老太太一眼,“不管大小,兩條人命, 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命!什麼後不後的,人活著還怕沒有?”
田婆婆看著氣勢不凡的小姑娘, “誰啊?你是大夫?”
“嗯, 我是汴城福音堂醫院的大夫,也是婁家的客人,”薛琰直接推門進了產房, 人才進去, 就被滿屋子的血腥味差點沒熏出來。
田婆婆見曲老二的娘想攔薛琰, “妹子先彆急,既然是城裡的大夫,沒準兒比我能耐大呢,放心,我跟進去看看,能救你媳婦固然好,真不行,我一準兒叫你抱上孫子!”
薛琰已經衝到產婦床前了,說那是床,還不如說是產婦躺的草堆上呢,“你醒醒,我是來給你接生的,”
草堆上的產婦聽到有人進來,掙紮著道,“我,我不行了,我生不出來,真的生不出來了!你們保孩子吧,保孩子,彆管我了,我不生了,讓我死!”
還能說這麼一大串話,說明身體還撐得住,薛琰也顧不上誰會看見了,直接從空間裡抓出一副手套,開始幫產婦檢查,“誰說的?”
“沒事的,你這種情況並不嚴重,隻是孩子太大,肩膀卡住了,你好好配合我,我保你母子平安!”
“我都聽見了,孩子跟我隻能活一個,你彆管我了,孩子,把孩子救出來,”
“胡說什麼呢?那你應該也聽見了,我是汴城的大夫,隻救孩子,不管你,將來你男人再給孩子娶個後娘?你就在天上看著你拿命換回來的孩子,吃不飽飯還成天挨打?”
薛琰扶住產婦的大腿,“今天遇著我說明你福大命大!來,照我說的做,你聽話我就能叫你母子平安!”
薛琰雖然不是婦產科大夫,但她輪過科室,而且這些天,隻要有空,她就在看空間裡奶奶留下的婦產科學這些書,這難產助產法,幾乎是爛熟於心了。
“你,你這是做什麼?這會兒了還在折騰人?”田婆婆看見薛琰叫已經快不行的曲老二媳婦居然抱緊兩腿把屁股抬高,快嚇死了,“快,快停下!”
“田婆婆,你也是女人,你難道願意看著她為了生個孩子搭進去一條命?”剛才薛琰來的時候,一路上聽曲老二媳婦喊聲挺大,說明這人還是有後勁兒的,“來,”
薛琰又掏出一副手套,“帶上按我說的給我幫忙,也算是我教你一招兒,以後再遇到這樣的情況,可不能隻想著保大保小了。”
田婆婆被薛琰篤定的口氣搞的暈乎乎的,她把那套奇怪的手套戴好了,按薛琰說的,在曲二媳婦一陣宮縮來臨時,在下頭輕輕推孩子的前肩,薛琰在她的配合下慢慢向後牽引胎頭……
“出來啦?真的出來啦?”田婆婆看著露出的肩膀,簡直不敢相信,“我還以為,”
她剪子都準備好了,隻等曲家有了決斷,就隻管孩子了。
……
“靜昭,靜昭你在裡頭嗎?怎麼樣啦?我得給你送東西呢!”顧樂棠來的時候正碰上婁可怡還有婁家人,大家一道兒往曲家跑,結果進了門兒才知道,薛琰已經進去給人接生去了。
薛琰聽到孩子細嫩的哭聲,又給孩子做了檢查,證明沒事,才把孩子交給田婆婆,“這種方法接生,最壞的結果會是新生兒鎖骨骨折,可以檢查下新生兒是否頭部向骨折一側傾斜,活動他的胳膊或者壓迫鎖骨的時候,孩子會不會哭鬨,”
見田婆婆驚訝的張著嘴,薛琰歎了口氣,給田婆婆做示範,“雖然這樣有可能對孩子有損傷,但骨折可以治療,產婦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在婆家人眼裡,老婆可以再娶,兒子卻是傳宗接代的,田婆婆看了一眼麵前的姑娘,她一個沒注意,這姑娘臉上怎麼就蒙上罩子了?
“靜昭,怎麼樣了?”婁可怡著急在在外頭直跳腳,她們跑回家跟她娘一說,結果丁太太告訴她,興許是人家媳婦生孩子呢,曲老二媳婦前幾天都說要臨產了。
聽說是曲老二媳婦要生孩子,婁可怡跟方麗珠扭頭就跑,她們太了解薛琰了,這種事叫她碰上,不管才怪!
“沒事,一切順利,母,”薛琰這才想起來,她沒留意男孩女孩,“田婆婆,男的女的?”
田婆婆心裡正慶幸呢,“這曲老二家的也是運氣好,碰到你了,大胖閨女,”
要不今天媳婦搭進去,得了個閨女,不說彆人,曲老二的娘都能氣死!
曲老二的娘正扒著頭往裡聽呢,聽到是個閨女,忍不住啐了一口,“賠錢貨!老二,你看著吧,我家裡頭忙著呢!”
“你,”婁可怡目瞪口呆的看著擰著小腳往門外走的曲家老太太,“這,這人?”
丁太太擰了婁可怡一把,“行了,這兒沒有你事,快把東西給人家靜昭送進去,”
她轉頭衝跟過來的老大媳婦道,“咱們碰上了,也不能裝不知道,要說這小丫頭遇到靜昭小姐,也是個有福氣的,你回去去灶上把咱們熬著老骨頭湯端一鍋過來,”
這女人生孩子身體可是要狠虧了一回的,婁家大兒媳點點頭,“娘我這就去,”她看了一眼曲家破敗的院子,決定再給曲家多拿幾個饅頭過來。
“你,你這是乾啥呢?”
田婆婆把孩子抱好,正準備抱出去呢,卻見薛琰從一隻箱子裡拿出一摞黃麻紙,墊到產婦身子低下,拿出一根彎彎的銀針,往上頭串線呢,剛才進來的送東西的倆閨女沒走,點了蠟燭給她照著。
“孩子太大了,產婦下身撕裂的厲害,我給縫合一下,這樣恢複的快些,”薛琰說完,半跪在地上,彎腰給曲老二媳婦縫合。
方麗珠在一旁舉著蠟燭,眼淚忍不住掉下來了,“這家裡連張床都沒有嗎?怎麼能躺在草堆裡,多冷啊!”
田婆婆看了一眼一身洋學生打扮的方麗珠,輕笑道,“一瞧你們就是大小姐出身,這鄉下生孩子可不都這樣?產婦生孩子,又是羊水又是血的,誰家有幾張被褥叫她們這麼糟蹋?”
說完抱著孩子出去,“老二你看看,生閨女好啊,先開花後結果,將來閨女大一點,還能帶弟弟,多好!”
……
從曲家出來,一行人誰都沒說話。
曲家媳婦生孩子的場景對三個女孩子衝擊太大了:
婁可怡跟方麗珠一想到草堆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還有血淋淋的下身,都忍不住打寒戰,生個孩子那麼慘烈,甚至在搭進條命去!
難道她們以後也要經曆這樣的事?
丁太太是過來人,知道孩子們在怕什麼,“彆想了,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曲家媳婦是頭一胎,沒經驗,下次就會好的,你看,我不是生了你們兄妹五個,還好好的?”
薛琰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伯母,這兒的人生孩子,真的連張床也沒有,就那麼躺在草堆裡?”
這不是浪費被褥的問題,關係是不衛生,事後感染的簡直要百分百了,輕的產婦大大增加了婦科病的機率,重了會因為這個丟了性命的!
“也不是家家都這樣,她幾個嫂子我就專門收拾了間屋子當月子房的,隻是平常百姓,日子艱難,沒辦法才想出了這麼個法子,不然為啥生孩子叫‘落草’?”
曲老二看的桃園離婁氏酒樓並不遠,鮮桃下來的時候,丁太太還會叫人去桃園裡摘了最新鮮的賣給食客,“這曲老二其實還是疼媳婦的,不然他那個閨女也不會八斤多,隻是難產這事兒誰也預料不到,不能怨男人的。”
“好啦,明天你們不是還要回汴城,快回去休息吧,我叫人給你們燒好水,都好好洗個澡,另再想這個事兒了,”丁太太看著頭發都粘在臉上的薛琰,心道這閨女看著嬌滴滴,沒想到還是個大本事的人,幾十年收生婆都不敢接的生,愣叫她給保住了,而且曲老二媳婦看上去沒啥大事!
“對了靜昭,說起來我們兩們也算是鄰居了,曲老二媳婦真的沒事?以後還能生?”丁太太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好多女人頭胎難產壞了身子,再也不會生了。
薛琰凝眉想了想,“伯母我跟您說實話吧,我為什麼問女人們生孩子是不是都躺上乾草麥秸上?這不是一床被褥的問題,而是就這麼地上擱塊木板,板放放堆草的,衛生達不到,產婦很容易感染婦科病,一旦得了婦科病,她們一般又不會找大夫看,這自然就影響懷孕的機率了。”
跟他們講衛生的重要性,還不如跟百姓們說,這樣生孩子,女人容易生不出孩子有效呢!
“這樣啊,可還有人在地裡生的呢,”丁太太想著自己生幾個孩子的情景,“還有,我家老二媳婦,生了老大之後,這幾年一直沒動靜,她可沒受過那罪。”
“這是隻增大了不孕的機會,並不是一定不能生,至於二少奶奶,這樣吧,我晚上給她看一看,”薛琰空間裡還有奶奶留的幾張婦科調理的方子,那是她多年的積累,應該會有用。
丁太太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薛琰居然應承下來,這下不但是她,就是老大跟老二媳婦都忍不住相視而笑。
……
薛琰痛快的洗了個澡,才出來,婁可怡就撅著嘴進來了,“我兩個嫂子等你好一會兒了,真不知道怎麼想的,我大嫂生了仨了,也來湊熱鬨!”
因為這時候講求“多子多福”,尤其是婁家還是養得起的人家,“沒事,你們洗澡吧,我出去跟嫂子們聊聊。”
大少奶奶兩兒一女,女兒已經三歲了,還想再給孩子們添個弟弟,但遠不如隻有一個女兒的二少奶奶心思迫切,所以就讓薛琰先給二少奶奶看。
等大少奶奶出去,薛琰詳細問了二少奶奶的情況。
二少奶奶女兒都六歲了,卻一直沒再有喜訊傳出,老大家三個,老三老四家也都有兩個孩子了,而她隻生了一個女兒。
這看到薛琰,真的跟看到了救星一樣,見薛琰請大少奶奶出去了,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情況,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況都詳儘的告訴薛琰,隻求她能給自己開副藥,叫她立馬懷上個兒子。
這二少奶奶不腹時常墜疼,白帶增多,例假來的也不準時,薛琰查體之後,心中微歎,雖然她做不了血常規檢查,但憑症狀判斷,二少奶奶這是得了慢性附件炎。
這個病得的久了,是會影響到到生育的。
“許小姐,”二少奶奶見薛琰半天不出聲,一顆心快提到嗓子眼兒了,生怕她說出什麼嚇人的話來,“我,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生,”
她撫著肚子,“我也沒有什麼大毛病啊,就是有時候會腰疼,旁的真沒什麼。”
慢性附件炎極難根治,她手裡的消炎藥倒也可以暫時控製病情,但她不在二少奶奶身邊,沒辦法時常給她檢查,這藥量的調節跟停藥時間,二少奶奶根本沒辦法自己掌握,薛琰想了想,還是決定西藥為輔,中藥為主的治療方法,“我給你開些藥,你慢慢喝著,大毛病沒有,就是你平時太累了,想要孩子,以後得多臥床休息才行。”
二少奶奶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婁家雖然富足,但並不是呼奴使婢的人家,家裡的男人還都在廚房裡掌勺呢,女人們做家務也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她,因為沒生出兒子,就算是婆婆跟妯娌們不說,二少奶奶也覺得低人一等,對不住婁家,所以但凡有活,她都會搶在前頭去做,比旁人累是肯定的。
看二少奶奶的神情,薛琰就知道背後的故事了,“我不是想叫你躲懶,而是你的病真的跟疲勞有極大的關係的,生養跟討好家裡人,哪個更重要,你自己能掂量的出來,你放心,我會跟丁太太單獨說的。”
薛琰給二少奶奶開了方子,又囑咐她每天抽出半個時辰出去散步,加強鍛煉才能提高身體免疫力,也能增強抵抗力,“你按著我方子上的叫人抓藥熬成膏藥,貼在肚臍周圍,一副貼上三天,十付貼完,你就去汴城一趟,我再給你檢查檢查,你也順道看看可怡。”
“好,”二少奶奶最怕的是人家大夫不給開藥,現在不但開了喝的西洋小藥片給她,還給開了貼的膏藥,洗的湯藥,二少奶奶頓時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許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照著你說的做。”
大太太就簡單多了,她想再生,薛琰就開了張調經促孕的藥子給她,又寬慰了她幾句,把人送走了。
兩位少奶奶走後,丁太太又來詳問兒媳的情況,等她聽薛琰說完,歎了口氣,“老大家就不說了,有沒有的,我無所謂了,就是老二家,”
這總不能過繼吧?她一拍胸脯,“我也不是那種不曉事的婆婆,我跟你保證,從今兒起,就叫老二家的好好歇著,天大地大,也沒有添人事大!你說的鍛煉,放心,以後白天叫她多歇,下晌涼快了,我催著她去後頭走一圈兒!等滿一個月藥吃完了,我送她去汴城找你!”
……
等薛琰躺到床上,已經十點鐘了,而婁可怡跟方麗珠都還沒有睡著呢,“我二嫂怎麼樣?有事沒?”
今天薛琰的表現又把兩個小閨蜜給震了一回,會給人縫傷口,治斷胳膊斷腿還不算,沒想到她還會接生!
薛琰把跟丁太太說的話又跟婁可怡說了一遍,想到丁太太肯定會私下再問婁可怡,“你二嫂大事沒有,一是累,二是心理壓力太大,越急越懷不上,而且她確實是下麵有炎症,其實我給她開的那個洗的湯藥,熬出來之後,家裡的女人都可以分著用用,對身子隻有好處。”
“靜昭,你怎麼這麼厲害啊,今天都快把我嚇死了,”婁可怡撲到薛琰身上,“欠不但救了曲二的老婆,還救了我二嫂,你說我該怎麼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