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上完最後一節課, 立馬就往校外跑,她想了一天了, 現今離東洋人打進來還有一年多呢, 這會兒奉天出了什麼事, 需要霍北卿一刻不等的要回奉天去?
“是不是有什麼事?”薛琰一進客廳,就看到霍北顧坐在那兒了。
聽說薛琰回來了, 薛琬才從自己院子裡過來,她是厭極了霍家人, 厭惡到連待客之禮都懶得講了, “你回來了, 霍二公子等你有一會兒了,”
薛琬叫人把自己燉著的雪蛤給薛琰端過來,“先喝點東西墊墊,霍二公子等你有一會兒了, 相信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刻。”
霍北顧笑著點點頭, “琬小姐說的是, 你才回來,先暖和暖和咱們再說話。”
“沒事的, 你出來時間長了回去也不好交代,怎麼突然就要回奉天了?過年祭祖?”薛琰把碗放下, 問道。
“是家裡出了點事, 之前父親就不同意歸附國民政府, 所以大哥雖然一早就應下衛主席了, 卻一直沒有兌現承諾, 還有前次東洋人來的時候,大哥簽了轉讓鐵路權的合同,我父親現在也不同意了,東洋人那邊不乾了,”霍北顧笑了笑,“父親讓大哥回去解決。”
霍萬賢的性子說好聽點是隨心所欲,說難聽點是出爾反爾,隻跟著自己的利益走,合同什麼的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張破紙,他可以簽,也可以撕,何況這還不是他這真正的東北王簽下的呢,“為什麼突然要變卦?這合同都簽了一個多月了?”
霍北顧歎了口氣,“想來許小姐也聽說過石油這個東西,就是咱們汽車裡用的。”
那個叫汽油,不是石油,薛琰一哂,“你接著說。”難道這會兒東北就發現油田了?
等霍北顧半懂半不懂的跟薛琰科普過國際石油的形勢,薛琰已經聽明白了,東洋人自己國內已經發現的油田,根本滿足不了他們的需要,目前東洋人采購石油的主渠道,是米英荷三國,一個米國就掌握了東洋六成的石油市場。
要強的東洋人怎麼會任由這種局麵持續下去?所以他們就開始謀求對石油的工業建控製權了,但比起在海外購買跟租借油田,他們更喜歡將彆人的,變成自己的。
“所以他們在金寨的煤礦裡發現了油頁岩層?”薛琰咬牙道,東三省就是個聚寶盆,東洋沒有的,那裡都有,這麼大塊寶藏,怎麼能不讓人眼紅。
霍北顧其實沒鬨明白“油頁岩層”是個什麼東西,“嗯,我聽大哥跟人打電話說的,好像為了這個,東洋人還專門派人出去學習了從那什麼岩層裡提煉石油的方法,現在,他們想要金寨的煤礦。”
薛琰心都是在滴血,東北可是土裡都能流油的地方!就算是華夏現在沒有能力,以後也會有的,“那東洋人要,你們就準備給了?”
雖然不知道薛琰怎麼忽然氣成那樣,但畢竟東北是華夏的,一個外族跑來予取予求的,而他們這些東北的主人,連個家都看不住,“也不是,其實之前金寨的建設開采權已經在東洋人手裡了,但用的方式是‘租借’開采,但又發現了什麼石油,東洋人希望將租期無限期延續下去,父親很奇怪,叫人去打聽了,才知道煤礦裡挖出了彆的東西,”
霍北顧抿了抿嘴唇,“我父親那個人,最恨的就是彆人騙他,”他騙人另算,“知道了真相就很生氣,不但要拿回煤礦的開采權,不再租給東洋人,連那兩條鐵路,也不給了。”
薛琰點點頭,真希望霍萬賢能頂住,“霍大帥還算有些氣性,東洋人肯定不是會答應了,你們回去乾什麼?勸你們老子把油田也送了?”
馬維錚站起身,“我出去抽支煙!”
馬維錚在齊州的時候熬的太狠,傷又在肺上,到京都之後,就被薛琰強令給戒了煙,可現在他還是忍不了了,“都是些什麼人?!”
薛琰冷冷的看著霍北顧,“這事兒你能阻止嗎?”
霍北顧抬起頭,“我……”
薛琰擺擺手,“其實你內心應該想的恐怕是,反正煤礦都在人家手裡呢,挖什麼不是挖啊!對不對?”
霍北顧被薛琰說的臉又紅了,“我不太懂這個,你的意思是,那東西很珍貴?”
石油溶劑、化工原料、石蠟、瀝青這些跟霍北顧解釋著太費勁,薛琰隻說燃料這一塊兒了,“我隻能告訴你,以後這個世界石油的用途會越來越多,現在大家在搶地盤,以後大家會搶資源,而石油就是最重要的資源,比黃金鑽石這些都重要的多!”
薛琰歎了口氣,“為什麼東洋人一直盯著東北不放?還有俄國人?除了地理位置之外,就是東北的各種資源了,霍北顧,你們霍家不是土匪嗎?土匪最擅長的不就是搶嗎?為什麼你們不但搶不過彆人,連自己的山頭都守不住呢?還是你們隻會搶自己人,槍/口不敢對外?”
薛琰越說越灰心,她擺擺手,“行了,既然你是來辭行的,我就不遠送了。”
薛琰說完,連看都懶得再看霍北顧一眼,“送客!”
霍北顧有些委屈,他過來也是想聽一聽薛琰的意見的,而且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可以把華夏的東西拱手讓人,“你一邊說要幫我,一邊卻又把我看的跟父親大哥一樣,那現在我問問你,如果換作是你,會怎麼做呢?”
薛琰承認霍北顧的抱怨有道理,但她這個人隻要聽到這種事,就沒辦法冷靜,“我這個人比較衝動,是那種打不過也要咬兩口的脾氣,你們可以說自己實力不濟,要隱忍求發展積攢實力,但不代表就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把自己的礦藏拱手讓人,那等於是資敵,賣國!”
薛琰一笑,“你可能會覺得我對你有成見,但東北,甚至整個華夏的現狀就擺在這裡,出賣國家利益的不隻你們霍家,偏偏這些人還一個個身居高位!”
東洋人兵力再強,武器再好,但是人少是不爭的事實!幾萬人就拿下三省之地?拿得下他也管不了好不好?就算是前世,不依然有抗聯的將士跟東洋人周旋多年?
馬維錚已經冷靜過進來了,“如果你們東北有心跟東洋一戰,就算其他十八省會袖手旁觀,我們西北軍也不會的,大家都是華夏人,不會看著自家兄弟受人欺負的。”
馬維錚拍拍霍北顧的肩膀,“我知道你們霍家曆來對革命黨視如蛇蠍,但他們有一句話說的很對,華夏人不打華夏人,咱們的子彈應該留給那些殺了咱們父老的列強,而不是自相殘殺,叫人看笑話!”
這麼簡單的道理,是個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怎麼就有那麼多人不懂呢?
薛琰有些煩躁,“憑你的聰明,想阻止這件事就那麼難麼?當個攪屎棍也行啊,金寨煤礦的合約是怎麼簽的?當初簽的時候不會連油頁岩都注明了吧?如果沒有,簽的什麼就挖什麼,想挖彆的,另加錢啊,可以把發現石油的風聲放出去,看看其他國家給個什麼價?”
另幾個國家並不缺油,但未必不會也想在化夏占便宜,而且給東洋人添堵他們是樂意的,“對了,你剛才沒說呢,霍大帥不同意轉讓鐵路權,為什麼?你們想自己修?”
霍北顧搖搖頭,“父親好像跟俄國那邊接洽了,他同意把鐵路權給那邊了,沒想到我大哥在京都跟東洋人簽了合同,本來這事兒父親知道後,也沒再說什麼,但這不是煤礦裡發現彆的東西了,東洋人連吭都沒有吭一聲,現在被父親知道了,覺得他們沒把父親這個東北王放眼裡,就一起發作了,要把東洋那個礦產會社給逐出東北,還有收回鐵路權,再賣給俄國。”
“那你就勸你大哥聽父親的話嘛,兩條鐵路算什麼?東洋人算什麼?親爹,孝道才最重要不是?咱們華夏不最講究以孝治天下嗎?這個好名聲,少帥不能不要吧?至於鐵路,他真要修,在你們的地頭上,分點設卡,各種找麻煩總會做吧?”薛琰壞壞一笑,“你們可是地頭蛇啊!”
馬維錚無奈的看著薛琰,“靜昭不通軍務,說話未免兒戲一些,齊州的例子在前,不管事態最終會是個什麼走向,我認為該有的防範布置還是要有的,東洋人是不講什麼國際秩序的,悍然出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吃虧了再到處哭訴,也找補不回來什麼。”
霍北顧點點頭,“原先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個石油那麼重要,現在許小姐說了,我一定會儘力的,就如你說的那樣,我們的煤,我們的人,挖出來之後,卻要運到東洋去,”
他以前隻問軍務,不管民政,自從認識薛琰之後,也開始裝作無聊,關心起東北的民生,才知道不但每年東洋人會能東北弄走大量糧煤各種礦產,而且還會把高麗跟東洋的僑民逐漸移到東北來,其實都不用細想,東北在東洋人眼裡是什麼,已經一清二楚了。
霍北顧一臉毅然,“就像許小姐你說的那樣,不管怎麼樣,總不能讓人跑到自家欺負還不吭聲,這些年東洋人在東北過的太順了,真的已經忘了東北到底是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