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人情(1 / 2)

太學已近冬日, 一路北風習習。

楊瀚拉著楊初初沒命的跑,然而楊初初哪裡跟得上他的速度?連個子都矮了一截。

他們後麵,還跟著一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莫思言。

楊初初跑得氣喘籲籲:“六哥你慢點兒!”

可一開口, 北風便直直灌進了胸腔,嗆得她一陣咳嗽起來。

楊瀚無法,隻得發開她, 關切地拍拍她的背:“初初,你沒事吧?”

楊初初瞪著圓圓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莫思言也幫她順了順氣, 問道:“四殿下到底怎麼了?”

楊瀚歎了口氣,三人一邊走, 他一邊道:“今日甲班上策論課,四皇兄與三皇兄意見相左, 三皇兄言語激烈,四皇兄也氣得針鋒相對, 於是大學士生氣了。”

楊初初呆了呆:“大學士?”她眨了眨眼,擠出一個憨笑:“是不是最凶的那個文大學士呀……”

楊瀚仰天哀歎一聲:“除了他還有誰?”

這文大學士是出了名的學問好, 可也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

皇帝敬他有才, 便特邀他教導皇子, 還說必要時候,可用非常手段。

以至於彆的大學士或者夫子, 都端著敬著皇子們, 他卻對皇子們完全不屑一顧,還道玉不琢,不成器。

楊初初嘴角抽了抽,這可是有點慘了。

楊初初皺了皺眉,一邊疾步前行,一邊問:“二皇兄不是也在嗎?怎麼沒有勸著呢……”

楊瀚道:“二皇兄的意見也不同, 更不好出言相勸,不然,三皇兄那邊便要說二皇兄不公了。”

楊初初點點頭。

以前楊昭總是獨來獨往,很少與人交際,而這三年間,他似乎變了不少。

開始和一些大臣的子女們來往,在學堂上嶄露頭角,還時不時主動去給皇帝請安。

他的這些變化,楊初初看在眼裡,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

於此同時,他和三皇子楊贏,之間的溝壑也更深了,從暗暗較勁,變成明麵上的針鋒相對,勢同水火。

莫思言見他們的神情都暗了幾分,不由得問道:“他們爭論的話題到底是什麼!?”

楊瀚想了想,道:“我方才過去的時候,二皇兄簡單與我說了,大約就是大學士出了一道題。”

“假使有一座重要的城池,這城池裡有十萬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一萬守軍。敵人來攻,軍隊有五萬人之多,守軍自然不敵。敵人提出,若投降出城,隻殺軍士,不殺百姓;若拚死頑抗,則強攻入城,直接屠城。”

“若你是守軍將領,你作何選擇?”

楊瀚話音一落,楊初初和莫思言微頓了一下,紛紛陷入沉思。

楊初初抿唇不語,按照這三人的脾性,定然答案都是不同的。

楊初初懵懂中帶了一絲擔憂,小聲道:“有人被殺,好可憐!”

楊瀚道:“所以,真的很難選。”

他沒有再等她們猜,而是繼續道:“二皇兄心慈,自然是舍不得百姓受苦,他選擇的是投降讓城,但自刎於城頭,避免敵軍踐踏我軍尊嚴。”

莫思言皺起眉:“有些悲壯……”

楊瀚“嗯”了一聲,道:“確實……”

莫思言又問:“那四殿下和三殿下呢?”

楊瀚攤手,道:“他們的回答,就更詭異了。”

一刻鐘前。

甲班的策論課上,文大學士提出了問題之後,便掃視一眼眾人,問道:“諸位,有什麼想法,儘可暢所欲言。”

學堂中安靜了一瞬,隨即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這敵軍也太狠了,不投降就要屠城!?真的假的?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算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啊……”

“要是我,一定不投降,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說這話的是劉以翔,他一臉咬牙切齒的樣子,似乎真的見到了敵人大軍壓境。

又一學子道:“你想拚命,可是百姓想活命啊!”

眾人紛紛附和:“就是就是,百姓不見得願意被守著,無論誰守城,他們都還是百姓……”

“那便要看哪一邊的治城方略更好了,百姓總是愚昧和盲目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便再也關不上了。

文大學士看了看亂糟糟的學堂,用戒尺拍了拍桌麵,斥道:“安靜!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

頓了頓,他見眾人都回過神來,環顧了一下方才討論積極的幾位學子,道:“三殿下,請您來說說。”

楊贏沉吟片刻,站起身道:“如果我是守城將領,那我便誓死不降,和對方拚個魚死網破,方不墮大文風骨。”

眾人一聽,又炸開了鍋。

有人問:“那百姓怎麼辦?好幾萬的人性命,都要血濺當場了!”

楊贏冷聲道:“他們既然是我城百姓,自然也應該與城池共存亡。”

眾人皺眉,又有人問道:“但百姓是無辜的,守城將領又憑什麼決定他們的生死呢?”

這話讓楊贏有些不悅,他回敬一眼,道:“就憑我庇佑他們!難不成隻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難同當?”

此話一出,眾人又猶疑了。

“不妥。”一個清朗的聲音道。

楊贏微微側頭去看,隻見楊昭抱臂坐在座位上,皺著眉,似乎是深思之中,不自覺吐出了這句話。

楊贏麵色微僵,涼涼道:“噢?四皇弟有何高見?”

這語氣極為不屑,除了楊昭,彆的學子也聽出來了。

文大學士也看向楊昭,道:“四殿下也說說看?”

楊昭毫不畏懼地站起來,道:“我以為,文大學士給的題目,不足以做決策。”

他抬眸看向文大學士,道:“您方才說,城內有十萬百姓,敢問都是些什麼人?老弱婦孺?還是有青年壯丁?若是能湊齊三到四萬的壯丁,便可和正規軍一起,勉強與敵軍一戰。”

楊昭說完,學堂裡不少學子都開始附和起來。

楊贏麵色變了變,道:“題麵沒有這內容,完全是你的臆想,萬一所有人都是老弱婦孺,又怎麼辦?”

楊昭道:“那便降。”

眾人皆驚,沒想到他答得這樣乾脆利落。

楊昭道:“為君者,應以百姓為先,作為統治層,無法護佑百姓安危,本來就是不稱職、無能。既然如此,又如何能要求百姓,為我們的失敗而殉葬呢?”

眾人愣了愣,開始深思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文大學士麵色無波,眼中卻微微露出些讚許的神情。

楊贏不以為然,道:“按照四皇弟的說法,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直接降,若是所有城池都這樣治理,那大文的地盤,豈不是早讓人瓜分光了!?”

楊昭聽了,冷笑一聲,道:“今日討論的是一座城池,而非所有的城池。降了一座城池,我們還有機會奪回來。按照三皇兄的說法,若所有城都被這樣圍著,那恐怕離分崩離析也不遠了……既然如此,難不成要整個國家的人都隨之殉葬?”

兩人都開始劍走偏鋒,抨擊起對方的觀點來。

楊贏脾氣有些暴躁,覺得楊昭這話拂了他的麵子,道:“四弟倒是能乾,為何不入禦書房,為父皇分憂呢?”

文大學士皺了皺眉,三皇子說這話,未免太過小氣。

楊昭麵色也不太好,他雖然文韜武略都極為出挑,但皇帝確實沒有召過他去禦書房議政。

楊昭不甘示弱,道:“我在雲瑤宮也能見到父皇,受父皇指點。”

楊贏一聽,怒氣更甚,他這不是明擺著諷刺全妃,恩寵稀薄麼!?

楊贏氣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便給了楊昭一拳。

楊昭沒想到他會在學堂之上動手,就算反應再快,也隻是堪堪避過,但仍然被打倒了顴骨。

楊謙之見狀,連忙站起阻攔,誰知楊贏發起瘋來力氣大得很,又將身形單薄的楊謙之推了一把,楊謙之最近身子不好,被這麼一推,頓時撞到了書案,嗆咳了起來,麵色蒼白如紙。

楊昭見狀,怒不可遏,反手就是一拳,回敬了楊贏。

楊贏哪裡甘心被打?立時就拍案而起,與楊昭扭打到了一處。

學堂裡亂成一鍋粥,文大學士一向端方持重,見了這局麵,也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