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前路(1 / 2)

皇宮的這個新年, 過得格外寂寥。

皇帝偶感風寒,卻因國事勞累,越來越嚴重, 這幾日都上不了朝了。

一乾政事,便壓在了楊昭的肩上。

皇帝在禦書房旁邊,為他劃了一處偏殿, 準許他坐在這裡處理政務。

與北疆接壤的剌古,對大文虎視眈眈, 邊疆奏報一封接著一封,楊昭每兩日就會收到一次。

剌古雖然上一次戰敗了, 但是仍然鍥而不舍地駐軍在北疆附近,探子回報, 剌古最近準備再次發兵攻占北剌的五所城池,這五所城池乃是北剌最繁華的地帶, 若是被剌古收入囊中,將大大增強他們的軍需。

等他們羽翼漸豐, 定然會轉而對付大文, 楊昭想未雨綢繆, 於是多次請示皇帝增兵北伐,但都被皇帝拒絕。

雖然楊昭憂心忡忡, 但好在武平侯等人還在京城, 時不時會聚在一起商量北伐對策。

也有不少朝中的大臣們,開始見風使舵,設法巴結雲瑤宮。

然而盛星雲將眾人明裡暗裡送來的禮物,都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眾人便隻能暫時歇了趨炎附勢的心思。

以前支持全妃和楊贏一脈的臣子們,本想轉而投到楊昭旗下, 但奈何雲瑤宮如鐵板一塊,攻不進去,眾人便隻能在朝堂之上附和楊昭的決議。

一時之間,楊昭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但也有些官員,總是對他提出的政令陽奉陰違。

今日,戶部又上了洋洋灑灑的折子來哭窮,楊昭一目十行地看完,氣得將折子直接扔到了地上。

孟公公恰好進來,見到地上的折子,麵色微頓:“四殿下累了吧?皇上囑咐奴才來看看殿下。”

楊昭抬眸,見是孟公公,便斂了斂神色:“這折子看得太氣人了,沒驚擾到孟公公吧?”

楊昭知道孟公公是皇帝麵前的紅人,一向對他十分客氣。

孟公公彎下腰,緩緩將折子撿起來,輕輕放在桌案之上,溫言笑道:“這些國家大事老奴不懂,但請四殿下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楊昭冷靜下來,看了孟公公一眼,他垂眸掛笑,後半句語氣頗重。

楊昭看了他一會兒,沉聲道:“多謝公公提醒。”

說罷,他重新將戶部的折子捧在了手中:“這戶部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我方才接手政事不久,沒想到國庫竟這樣艱難……父皇治國真是不易。”

孟公公笑不及眼底,道:“殿下孝順,皇上定深感欣慰。”頓了頓,他開口道:“皇上讓禦膳房給您備了些吃食,殿下吃些東西再忙吧?”

楊昭一臉感激地點頭:“請孟公公代我叩謝父皇,等我看完了這些折子,再去向父皇請安。”

孟公公眯起眼睛笑道:“老奴遵命。”

孟公公讓人留下了吃食,便退出了偏殿。

小林子是孟公公的徒弟,他跟在孟公公身後,低聲問道:“師父……皇上不是說讓咱們來盯著四殿下麼?您怎麼就出來了?”

孟公公看了小林子一眼:“不是盯過了麼?”

小林子麵色微僵,頓時低頭應是。

孟公公微微低頭,帽簷蓋住了部分表情。

孟公公回想起當年,那個被惠妃打得遍體鱗傷的少年,和現在頗有氣勢的四殿下比起來,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神思幽幽,如今楊昭在朝中左右逢源,又懂得揣摩聖心,當真是獨樹一幟了,就算皇帝讓他來盯著楊昭,他又怎敢貿然得罪?

孟公公逐步回到了太極宮。

還未踏入寢殿,便聽得一陣咳嗽。

皇帝躺在榻上,半個身子傾在床榻外,不住地咳嗽著。

孟公公急忙迎上去,接過小太監手中的茶杯,給皇帝喂了一口水:“皇上可好些了?”

皇帝連點頭都有些吃力。

孟公公扶著皇帝靠坐在床邊,皇帝因為咳嗽得漲得滿臉通紅,仍然不忘禦書房的事:“昭兒那邊如何了?”

孟公公笑道:“奴才去看了,四殿下一大早便去了偏殿,看折子十分用功。”

皇帝看了孟公公一眼:“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

孟公公呆了呆,笑道:“戶部的折子……殿下也看到了。”

皇帝眼皮微掀,這才露出了一絲興趣:“他是何反應?”

他眸色幽深,眼中透著滿滿的精明。

孟公公回憶了一瞬,道:“四殿下看了,隻歎氣道,自己以前居然不知,皇上理政如此不易。”

他言儘於此,再無其他。

皇帝卻有些意外,疑惑道:“他看了戶部的折子,居然沒有發火?”

孟公公笑道:“總之,奴才去的時候,一切正常。”

皇帝收起幾分疑惑,道:“昭兒這孩子……聰慧、有魄力,但就是性子太執拗,過剛易折。”

他端起茶杯,微抿一口,自言自語道:“朕早就說過,剌古要打敗北剌,哪那麼容易?就讓他們狗咬狗便罷了,八成是沒能耐同步對我們大文開戰的。”

“既然還沒開戰,要籌那麼多軍餉做什麼?站著說話不腰疼,朕讓戶部上這道折子,就是為了讓昭兒認清現狀,國庫這些年好不容易有些積攢,不能讓他們這樣拿去揮霍!一旦興師動眾籌集軍餉,百姓又開始怨聲載道,惹得朝廷動蕩不安。”

一說到這,皇帝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孟公公知道,皇帝最注意自己的名聲,政治主張一向都十分保守,楊昭和一眾武將們提出增兵北疆,他是極力反對的。

但他又不想公開和眾人敵對,便暗暗囑咐戶部送上折子,想去敲打敲打楊昭。

孟公公看在眼裡,卻笑而不語。

皇帝見自己的敲打沒有作用,失落的同時,又有幾分欣慰:“罷了,既然他能聽得進戶部的話,那便讓他繼續理政吧。”

皇帝背靠著床頭,靜靜眯了一會兒,狀似隨口問道:“老三……最近如何了?”

孟公公眸色微縮,低聲道:“三殿下如今被關在天牢之中,聽說自全妃娘娘歿了,他便不吃不喝……”

皇帝麵有鬱色,但仍然沒有睜眼,隻淡淡道了句:“咎由自取。”

皇帝不再說話。

孟公公直起身子,站在一旁。

他麵色無波,心中卻咯噔一聲,想起一件事來。

皇帝隻宣布了楊贏囚禁於刑部大牢,卻沒有廢黜他的皇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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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傍晚,楊昭才從禦書房出來。

他依言去太極宮,給皇帝請了安,又將今日奏折的大致情況,向皇帝報告了一遍。

皇帝看起來神色萎靡,但對他的態度,卻是和藹可親。

楊昭明顯感覺到,自從楊贏被打入大牢之後,皇帝便待他親近了許多。

但楊昭對皇帝的為人心中有數,麵上依舊與他父慈子孝,心中仍然有自己的計較。

等他從太極宮請安出來,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楊昭一路走回雲瑤宮,卻發現有一個少年,坐在雲瑤宮的庭院之中。

冬日的夜晚已經很冷,少年也不知道坐在這多久了,他怔怔看著眼前空蕩蕩的秋千,微微出神。

小楠子站在少年身後,麵有隱憂,他不經意回頭,看到楊昭回來,頓時喜出望外:“殿下回來了!”

那少年緩緩回頭,起身。

楊昭麵色僵了僵:“六弟。”

楊昭頓時想起,原本答應了他今日一起去打馬球,但由於皇帝昨晚急詔,他竟然將這事忘了。

楊瀚麵色冷淡:“四哥好忙。”

楊昭沉吟片刻,道:“我今日確實政務繁忙,忽略了你……下次我們兄弟再戰。”

楊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沒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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