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2 / 2)

茶幾是紫檀木所造,看著瘦高,份量卻是不輕,正好砸到沒有防備的賈政肩頭,側倒的芝蘭盆正與賈政的頭碰到一起,盆沿磕到他的臉頰處,登時便青紫的一條。

賓客們正為賈政那訓下屬的話不自在,見他被砸,嘴裡叫著小心,動作都不快,賈政則暴跳如雷:“怎麼放的東西,好好的花幾怎麼會倒?”

是呀,好好的花幾,沒有挪沒人碰,怎麼會倒呢?賓客不由麵麵相覷,心裡都是一個念頭:讓你說大話,被天譴了吧?

賈政也知道自己不該當著這些賓客發這麼大的脾氣,這些賓客並不是他府裡的奴才,剛才書房裡也沒有人走動,花幾之倒賴不

到人家頭上。

可是幾年來的不得誌,讓他更加習慣性的把一切發生的事都往彆人頭上推,那話才脫口而出,與他往日在外溫文儒雅的形象一點兒也不相符。

不管後不後悔,賓客們已經紛紛以東主有疾不便打擾的理由告辭,賈政隻好自己一個人生悶氣。賈珠來的時候不巧,正是賓客四散,賈政有氣發不出的時候。

“府裡來了客,你也不知道跟著招待,現在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被砸死嗎?”賈政恨恨看著眼前波瀾不驚的長子,抱怨的話脫口而出。

“老爺正春風得意,千萬彆說喪氣話。”賈珠隻一句話,便讓賈政跳得更高:“你這分明是來看我的笑話。”

不是看你的笑話,你當你那張老臉有多招人待見嗎?賈珠一言不發,就那麼靜靜的看著賈政。賈政想進一步指責,卻發現自己對這個長子已經不知從何指責起。

說他不孝?人家剛剛遠歸,聽說自己這裡有疾,連梳洗都顧不上,一刻不耽誤的來問候。

說他不思進取?人家上次春闈被抬出貢院,這次仍要再戰。

說他不知時世艱難?這府裡兩年沒出亂子,都是人家離京前理順的……

“我傷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請太醫來,你這是看不得我好嗎?”賈政隻找到了這麼一個借口。

賈珠微微一笑:“老爺,我今日才剛剛回府。再說,現在咱們府裡隻能請得起大夫,太醫是不肯上門的。”

“胡說,你妹妹眼看就要做貴人,哪個太醫……”賈政的理直氣壯,在賈珠那沉沉的目光之下,越來越低,好象剛才自己在賓客麵前侃侃而談天子聖明,才讓自己這顆蒙塵的珍珠重見天日,都是笑話。

想都沒想,賈政手裡的茶杯已經扔向了賈珠,賈珠很乖覺的在這一刻跪了下去:“我知道老爺在家幾年,隻是官複原職心裡有氣,還請老爺責罰,隻彆氣著自己的身子。”那茶杯,便遠遠的從賈珠肩頭飛過,連個水珠都沒撒到他身上。

賈政隻有大喘氣的份,看著不經通報就被帶進書房的太醫,不知道自己該繼續責罵賈珠,還是跟太醫寒喧一二——賈珠剛才說的並沒錯,自己府裡還是頭一次請來了太醫。

賈珠長跪不起,哪怕

太醫給賈政診了脈,又開了方子還是跪在地上。賈政這裡隻想著怎麼彌補自己在太醫眼裡的形象,忘了讓賈珠起身,他就那麼一直跪到了太醫離開,然後自己站起來,拍拍膝頭並不存在的灰塵。

“太醫剛才即說老爺不能勞累見風,老爺還是在書房靜養的好,工部那裡,我自會安排人給老爺告假。”賈珠說完便出了屋子,全然不看賈政被冒犯後的臉色。

賈政喜怒無常與賈珠純孝之名在京中不脛而走,等賈政養好臉上的傷去工部上衙的時候,發現因賈元春將封貴人而巴結上來的人,再次疏遠了自己,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以為是聖人遲遲未下旨意封賞,才讓這些勢利小人又打了退堂鼓。

不理便不理。賈政心裡傲嬌的想著,等元春封貴人的旨意下來,這些人再想巴結上來,自己也不會再理會他們了。就讓這些勢利小人看一看,他賈政也是有風骨之人。

賈珠這時正看著林誠帶人修繕林家老宅,還很自覺的給自己也修了一個書房,仍與在揚州一樣,與林如海的書房挨著,方便討教學問。

林誠是得了林如海吩咐的,對賈珠說的話一點折扣也不打的執行,再數著日子帶人去通州,接回了林如海一家四口。

看著整修如故的老宅,林如海心內激蕩,麵上也帶了笑:“日後在珠兒麵前,我哪裡還有心思可言。”

賈敏也笑:“是,這孩子對一家人的喜好都照顧到了。”

林如海撫須點頭,便換了官服去遞牌子麵聖。皇帝這頭接見了林如海,命他去戶部做右侍郎,那頭宮裡便有了賈元春封貴人的旨意。這晉封是看著誰給的,一望便知。

賈珠扶著王夫人起身,自己將聖旨供起後,向李紈道:“準備席麵,請姑母一起樂一樂。”

李紈應聲去了,王夫人這一口氣不吐不快:“現在你姑母哪裡看得上咱們這一桌席麵。”

“太太,”賈珠頭一次這麼嚴肅的對王夫人說話:“縱是姑母看不上,咱們也不能不知道感恩。”就是不知道,你看不上賈敏,卻不得不奉承賈敏的時候,心裡是何感想。

至於王夫人會不會再對賈敏動什麼陰私手段,賈珠半點兒都不擔心:自己去揚

州之前,王夫人的心腹都已經被敲掉了,那些陰私藥物又早被自己洗劫一空,賈敏的身子還是用過修複液的。王夫人,已經是沒了牙的老虎,不,不光是沒了牙,她還自以為,小虎崽子的命運也捏在賈敏手裡。

原著裡助力王夫人架空賈母的賈元春,現在成了王夫人不得不向賈敏伏低做小的軟肋。

更讓人意外的是,林如海一家被請到賈府的那天,沒登過自家幾次門的賈寶玉,被不知怎麼得到消息的賈母,讓人送回了賈府。

這一世的賈寶玉,與原著裡很大的不同在於,榮國府上下除了榮慶堂那裡,沒有幾個人會在乎他,也就不再是那個眾星捧月的存在。哪怕他的性子還如原著裡一樣,對女孩兒有著天然的親近,也願意替小丫頭們跑腿,卻還是沒有原著裡那樣成為榮國府的鳳凰蛋。

賈母現在又隻能每天躺在床上起不得身,賈赦父子才不管賈寶玉現在多大年紀,是不是該開蒙讀書,該出門見客,以至賈寶玉見到生人,行個禮都縮手縮腳,說話更是畏縮不已。

賈政那麼好麵子的人,見賈寶玉如此行事自是氣不打一處來,隻看著林如海頭一次到自家府上,才沒直接開口罵人。隻一眼一眼的瞪賈寶玉,想著等林如海告辭之後再收拾他。

這麼森森的惡意,讓賈寶玉更如坐針氈,不時求救一樣看向賈珠。賈珠能讓這小子現在跑到林黛玉麵前摔他那塊破石頭嗎?隻當感覺不到賈寶玉的目光一樣,淡定的喝自己的茶。

兩個兒子,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虧得其中一個還跟林如海讀了兩年書,可見林如海也不是個會教學生的。賈政這樣想著,全然忘了自己跟林如海寒喧過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更忘了自己除了眼前這兩個,還有一個兒子叫賈環。

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林如海,坐在這裡也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自在。他在心裡把賈珠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功課加了又加,勉強平複著自己起身走人的衝動——賈政是賈敏的兄長不假,可自己也是他下帖子請來的,還是讓賈珠親自上門送的帖子,否林侍郎剛進京忙著與自己的同窗聯絡感情,哪有功夫與賈政在這裡枯坐?

結果你現在

給我擺臉子?!

“回京後,功課可否落下?”林如海最終還是選擇問賈珠的功課。

哪怕昨日賈珠才送了一篇時文到林府,還是老實的站起身來,說起自己這段時間不解的問題。有問題自要解惑,林如海便旁征博引的跟賈珠探討起學問來。

期間賈政幾次想插嘴,卻發現賈珠問的與林如海答的,並不是大家普遍認可的東西,反有離經叛道之嫌。又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的賈政,猛然站起身子,向著賈珠衝了過來:“聖人之言,也是你能曲解的,如此大逆不道,簡直有辱聖賢,我都替你羞得慌。”

縱是早想到賈政會有此一出,賈珠還是對他不忍直視,你罵的雖是自己的兒子,可是他的先生就坐在你麵前呢,把這話直接說出來,不是打林如海的臉嗎?

林如海的臉並不是那麼好打的,人已經站了起來:“聖人微言大義,有教無類。當年百家爭鳴,至漢董仲舒方休。可是治國用法,行策以墨,仍為正道,怎麼在舅兄這裡就成了有辱斯文?”

賈政老臉脹得通紅,向著林如海恨恨道:“彆人如何我不管,可是我的兒子我還管得。有我在一日,便不許他如此曲解聖人。”

林如海冷笑一聲,深深看賈政一眼,連話也不多說一句,起身便走,邊走還邊向賈珠道:“既然賈員外郎如此大才,你隻管跟著他做學問便可,日後不必再說是我的學生。”

自來文人相輕,賈珠要的便是賈政沒有借口與林如海親近,免得將來讓林如海被他勸說倒向四皇子一脈。現在願望達成,自是上前一步,攔著林如海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姑父用心教導我兩年,我若突然不認姑父做先生,日後還怎麼立足?”欺師與滅祖之間,賈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滅祖。

賈政氣的快翻白眼,自己這個親生的父親就站在這裡,賈珠說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不管日後怎麼孝敬自己這個親爹,自己在林如海麵前都會矮一頭,何況看他回來這幾日,將來不孝敬自己這個親爹,簡直就是必然。

“賈珠,今日你敢邁出這書房一步,便不要認我這個父親!”賈政氣急敗壞的喊出來,外頭人人都說自己的女兒是因

為林如海才得封,已經讓他沒了麵子,現在長子又視林如海如父,自己這裡子也讓人扒光了。

賈珠對他的話恍若未聞,還是不停的向林如海賠著不是。林如海聽賈政那句不認賈珠的話,也氣的麵色鐵青,回頭看向賈政的目光如同看傻子一樣:“賈珠是你的長子,他是馬上要春闈的人,你竟說出不認他的話,是想毀了他的前程嗎?”

賈政一下子語塞,|在這個孝字大於天的時代,不被自己的父親承認,等於在腦門上明晃晃刻下不孝兩個字,彆說前程,便是人也不用做了。

一家若出了不孝子,名聲也會一落千丈。

可是要讓賈政這麼好麵子的人,當著林如海承認自己說錯了話,更不可能。他向著林如海冷哼一聲:“即是不孝子,便是有了前程也不過是誤人誤己。”

林如海的冷哼聲比賈政的還大,向賈珠狠狠瞪著眼睛:“你若是敢出這書房一步,日後便不是我的學生。”

兩句同一個意思的話,誰為賈珠考慮很是分明。賈珠不再邁步,而是跪下,向快走出房門的林如海重重磕下頭去。林如海腳下一頓便接著出門,留下快慪死的賈政與不用人叫就起身的賈珠。

還有一個看的瑟瑟發抖的賈寶玉。

本想衝著賈珠再發脾氣的賈政,發現人正定定的看著自己,眼神裡說不出的嘲諷,那脾氣便都憋在胸口。賈珠看了移時,才問一聲:“老爺,我現在可以出書房了嗎?”

“滾。”賈政能說出的隻有這一個字,賈珠站起身拍拍衣襟,問賈寶玉:“寶玉要去給太太請安嗎?”

能不跟賈政呆在一起,是賈寶玉巴不得的事兒,也麻溜的站起來,亦步亦趨的跟著賈珠出了門,連跟賈政告辭都忘了。

兩人走出老遠,才聽到書房裡摔東西的聲,每傳來一聲,賈寶玉身子便哆嗦一下,看上去很是可憐。誰知賈珠的心黑到十二分,偏在此時問:“寶玉為何總也不來給太太請安?”

便是再天真的人,年紀到了有些事也知道對錯,賈寶玉隻好給自己找借口:“老太太那裡離不得人。”

賈珠順勢道:“即是離不得人,你還不快回去服侍著。”

賈寶玉有些發懵:“不是還要給太太

請安嗎?”

賈珠便是一笑:“太太如今病早好了。”老太太可還躺在床上動不得呢。

賈寶玉也想到了這一層,不由道:“如此請大哥哥替我向太太說一聲,老太太那裡離不得人。”說完便向府外走。跟著他來的李嬤嬤快急死了,老太太今日聽說姑太太一家要來二老爺府上,便想著讓二爺跟姑老爺、姑太太多親近親近,最好能讓姑老爺也收下二爺做學生。

現在姑老爺已經跟二老爺翻了臉,隻能去走姑太太的門路,讓姑太太回府後多替二爺說說好話。可是寶二爺到現在連姑太太的麵都沒見到,回府可怎麼跟老太太交待?

“珠兒,你姑父怎麼突然要回府?”賈敏的聲音突然傳來,讓賈珠眼神一暗,李嬤嬤卻眼前一亮。

“二爺,總要給姑太太請了安再走。”李嬤嬤小聲向賈寶玉提醒一句。

賈珠已經迎上了賈敏:“還以為姑母已經跟著姑父回府了,誰想到現在才出來。不如我送姑母回府吧。”

賈寶玉已經走了回來,眼裡先見賈敏的溫婉書香,轉頭又見了黛玉的風流婉轉,再容不下彆人。也不向賈敏請安,上前一步向著黛玉道:“這個妹妹我見過。”

我可去你的吧。賈珠心裡大罵劇情的修複能力,麵上卻現出慍色:“滿嘴胡說的是什麼,表妹從未出門,你哪裡見過。”

本來也帶了惱意的賈敏,聽到賈珠氣憤的話臉色才放緩了些:“前次我去給老太太請安,聽說這孩子跪經去了,想是我們離開前他遠遠的看到過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賈寶玉有心反駁,卻被賈珠凶狠的目光嚇得說不出來,隻好低頭默認。賈敏看都不再看賈寶玉一眼,一手拉黛玉,一手拉樘哥,在李嬤嬤快望穿的目光裡越走越遠。

賈珠自是要護送她回府的,路上,賈敏還是說了一句:“珠兒,日後你們府裡不是婚嫁大事,不必再給我送帖子了。”

得,看來王夫人也把賈敏得罪了,這樣甚好,兩府的男女當家人分彆相看兩厭,不必再往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說是本月日萬倒數第二天,今天又發現日子算錯了,下周還有兩天,哎呀我這個命呀,想上個阿勤奮榜怎麼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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