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暮春三月,畫堂珠簾高卷、錦窗明敞。

窗外蔓蔓花枝,燦放如灼,幾要越窗遞春入室,可室內一眾侍女,卻無一人,能有閒心,分暇須臾賞景。

她們喜怒無常的主子,近來尤為莫測,今朝自晨起,麵上一絲笑意也無。這使得眾侍儘皆提心吊膽,幾是大氣也不敢出,伺候主子梳妝的動作,一個比一個小心輕柔,生怕自己一個不慎,招了主子不快,輕則受杖,重則一命嗚呼。

如何能不提心吊膽,她們的主子,可是被大梁臣民,私呼為玉羅刹的昭陽公主蕭容煙,昭陽公主是大梁朝最貌美最權盛的女子,也是大梁朝最放蕩最狠決的女子,雖才年方十九,但死在她纖纖玉手下的亡魂,已是不計其數。

春深畫堂內,絕代美人蛾眉微蹙,似正凝想心事的模樣,是極殊麗動人的,可當那美豔眉峰,如彎刀落下時,會是誰,將用淋漓鮮血,換得美人一絲展顏呢?

忐忑的思量中,侍女們越發將頭垂低,恨不能隱匿蹤跡。而,被她們視作洪水猛獸的昭陽公主本人,實則並沒有在想著,要拿誰人的性命,來換她自己一笑,她現正一邊摸貓一邊想著的,是自己今日的必走劇情,是她穿書以來,需要去做的第一件事。

十來日前,姓容名煙的她,莫名穿至《君謀》一書中,成了書中梁朝皇帝的親姐姐——昭陽公主蕭容煙。

昭陽公主,是《君謀》中的頭號惡毒女配,權欲熏心、好色無度,見書中男主蘇珩,風姿湛然、宛如玉人,便欲召之為入幕之賓。

蘇珩被公主看上時,尚是十六歲的少年狀元,清高不從。昭陽公主見狀,直接強取豪奪,以蘇家滿門性命,逼迫蘇珩跪入公主府,做了她的第三十七個麵首。

整整五年的時間裡,被逼為卑賤麵首的蘇珩,在昭陽公主手下,受儘了屈辱與欺淩,同時也在暗中,謀劃攬權,積攢了足以顛覆腐朽王朝的強大力量。

二十一歲那年,蘇珩忍辱負重的麵首生涯,終見天光。成功奪權的他,一刀斬殺了昭陽公主,拎著公主被斬下的頭顱,入宮造反登基,將昭陽公主風乾的骷髏頭,做成了他禦座扶手上的裝飾,於日日臨朝之時,將之按在掌下。

被昭陽公主折辱的經曆,是男主蘇珩不堪的過去,也是他由此生出反心、鳳凰涅槃、登上帝座的踏腳石。若非被昭陽公主看上,出身書香名門的蘇珩,大抵會如祖上諸賢,科舉入仕,做一清流直臣,終老一生。為一賢臣,輔佐社稷,是他家族對他的期望,也是蘇珩自己,生來開太平盛世的誌向追求。

但,蘇珩的風骨與誌向,俱折戟在瓊林宴上,昭陽公主看向他的那一眼。而今日,三月二十七,就是梁帝賜宴新科進士之日,她這昭陽公主,此刻命侍女梳妝,正是將往梁宮,赴瓊林宴。

無聲地暗想中,身畔戰戰兢兢的侍女們,也將為她梳妝完畢。容煙對鏡觀妝時,透鏡見一綠衣少女,捧著鮮花堆簇的漆盤,自外庭直入畫堂,履步輕快地向她走了過來。

與堂中諸侍不同,新進的綠衣少女,麵蘊笑意,毫無忐忑之色。她快步捧花近前,笑向容煙一屈膝,嗓音清亮道:“殿下,這都是翠翹為您新摘的香花,您今日,要簪取哪一支呢?”

名為翠翹的少女,是昭陽公主府內,唯一伴侍公主長大的侍女,與旁不同。旁的侍女見了公主,大氣也不敢出,而翠翹見公主,能談笑如常。旁的侍女,視公主為蛇蠍美人,而在翠翹眼中,公主完美無瑕。

在翠翹看來,天下第一美的公主,做什麼都是對的,公主殺人她遞刀,公主禦男她鋪榻,用現在的話說,這翠翹,就是昭陽公主的頭號鐵粉,一心向主,至死不渝。

因這簪花,與書中劇情相關,容煙沒有隨意指選,仔細看向翠翹手捧著的芬芳花盤,揀一粉白的玉樓春牡丹道:“這一支吧。”

身為侍女之首的翠翹,喏聲應下後,立以眸光示意其他侍女,速為主子簪花。容煙微抬眸看向接花的素衣侍女,見她柳眉如煙、膚白如雪,在昭陽公主明豔的容色映襯下,宛如山間新開的含露山茶,風致楚楚,惹人生憐。

今時今日,這名名為白茶的侍女,為昭陽公主梳發簪花,而他年來日,昭陽公主的這顆頭顱,將被白茶的丈夫斬下,充作其日夜把玩泄恨之物,幾能盤出包漿來。

不錯,這名雪靜的素衣侍女,就是《君謀》一書的女主。侍女白茶,在男主蘇珩,淪落為麵首、飽受折辱時,於公主府內,暗中對其關懷照顧,鼓勵男主振作起來、堅持下去,是救贖男主走出深淵的溫暖天光,在蘇珩登基為帝時,成為了新朝皇後。

當然,這都是五年後的後話了,今日這場瓊林宴,方是一切的起點,她的這顆頭顱,還可在她脖子上,美殺四方地,安穩待上五年。

係統在她穿來的第一日,就反複告誡過她,這五年內,絕不可對男主蘇珩心軟分毫。若她因心軟,未能推動此書劇情發展,未能成就蘇珩的麵首帝王之路,未能令此書依設定正常完結,那她將再也回不到原先世界,回不到她深愛的親友身邊。

她真實世界裡,活生生的親友,自是要比一輕飄飄的虛構紙片人,重上千鈞萬鈞。為了能回到原先的真實世界,她知道應當如何做,絕不會對一書中人物,不必要地手下留情。

穩拿五年惡女劇本,而後輕輕鬆鬆回家。容煙決心已定,依照原書,扮演一位惡女公主,對本職為演員的她來說,實是輕而易舉。

在眾侍女或懼或敬的注目中,容煙將睡在她膝上的花嘴貓兒,抱放一旁,如在現實世界每次開拍前,挑起右手尾指,輕沾些許殷紅口脂,於唇際輕輕一劃,朝鏡中華豔萬端的女角,展顏一笑,起身吩咐道:“進宮。”

瓊林宴設在禦苑春雲林一帶,新科進士同與宴朝臣,俱已集聚此處。風景絕勝的皇家園林,在晚春時節,青空明湛,花光瀲灩,本若人間仙境,可當昭陽公主駕臨時,這仙境像立失了顏色,天光斂儘,世人眼中再望不見凡景,唯見昭陽公主傾髻盛妝而來,裙裾迤邐,氣度從容,似是王朝盛放的牡丹,芳華絕世。

縱然各人心中,對昭陽公主品性行事,非議不一,但在其容姿傾世一事上,眾臣心聲趨同,並無爭議。文武朝臣等,依儀向公主行禮時,十歲的聖上,歡快地奔了過來。年幼的天子,緊緊挽住公主姐姐的手臂,又似控訴、又似撒嬌道:“皇姐已有整整兩日,沒有進宮陪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