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2)

一路行來的落汗,在池麵涼風的吹拂下,漸皆冷卻。風過處,人不覺熱,反覺後背陰涼,一絲絲接連不絕的寒意,像直鑽浸到了他的心裡。

在榭外駐足片刻後,蘇珩走進了宛月榭中,如這些時日來的每一天,木然地向公主行禮,而後走至畫案前,鋪開畫紙,執起畫筆,為不遠處榻上的梁朝第一美人,凝神細畫美人圖。

從前,他隻畫形似不求神似時,作畫之事,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儘管那時筆下的畫,都是俗物,並不符合昭陽公主的要求。而今,他知道昭陽公主,究竟想要怎樣一幅畫,也知道怎樣才能畫出一幅完美的美人圖,作畫這件事,對他來說,反而變得難上加難。

越是知道美人畫何為完美,他就越是難以畫出完美的美人畫。他現在畫筆之下的美人,雖與從前的形似空殼相較,已進步極大,但仍是不夠,仍離他與公主心中的完美,有一定距離。

他知道如何抵達完美,可這份知道,卻也正是阻止他抵達完美的原因。他筆下的美人,已有幾分鮮活,可沒有真正達到栩栩如生,畫紙上看似流暢柔美的線條,仍有許多不足,他知道該如何精進它們,可他不能。

不足的原因,是他霧裡看花,雖離昭陽公主極近,雖可仔細凝看昭陽公主的容貌身體,但他對她的身體輪廓,其實並沒有真正地了解。他心中對女子的身體,沒有精準的觀感與觸感,這使得他下筆時,始終進退維穀,每一筆,都是猶豫的,自我懷疑的。

隻是,他如何能夠,毫無隔遮地,去窺撫昭陽公主衣裙下,真正的女子身體呢。這是絕不可以的。於是,在知道如何能夠畫出完美的美人畫後,他反而永遠不可能,為昭陽公主畫出完美的美人圖,永不可能完成這項令他飽受煎熬的差事。

因為心中明白,沉默的畫像過程,寂如死水。當又一幅失敗的美人圖,將要完成時,昭陽公主向他走了過來。她微垂眸子,看了眼他的畫作,未予置評,隻掩著合歡紈扇,輕打了個嗬欠道:“彆畫了,陪本宮出宮走走吧。“

蘇珩原要設法拒絕,但轉念一想,昭陽公主的性子,向來是想要做的事,定要做成。他此刻拒絕了,估計沒多久,就有聖上的口諭過來,命令他速陪公主出宮玩樂。拒絕不僅是無用功,也像是在自取其辱,在又一次向昭陽公主展示,他是如何地無力無奈,隻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死死地控在手中,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無波無瀾地恭道一聲“是”後,蘇珩見昭陽公主轉命宮人準備出行。她所想去的,是京郊清涼山淥水河一帶,她在那附近有幾處彆業,像是欲至其中一座彆業,納涼遊憩半日,或過個夜。

但,出行的車馬,行至清涼山腳時,昭陽公主忽又改了心思。她欲登山遊玩半日,而又不許隨行的侍衛宮女跟近,隻令他陪行登山。

旁的侍衛宮女,在聽令後,都直接喏聲應下,態度恭敬,獨那名叫做翠翹的侍女,聞言皺起眉頭。她巴巴地黏站在昭陽公主身邊,一聲聲地請求道:“殿下,讓翠翹陪您一起登山吧,翠翹扶著您往上走,翠翹給您打扇擦汗!”

“小蘇大人,給本宮打扇擦汗,也是一樣的”,容煙笑睨蘇珩一眼,輕捏了下翠翹鼓嘟嘟的臉蛋道,“若本宮半途走不動了,你有力氣背本宮上山下山嗎?”

翠翹不說話了,邊耷拉著腦袋,邊趁公主不注意時,暗暗剜了蘇珩一眼刀。

一記浸著妒意的眼刀,嗖嗖紮來後,蘇珩沉默地開始了陪侍登山之旅。因清涼山風景怡人,這炎夏時節,來山中賞玩並納涼的遊客,不在少數。隻是他們大多走上一段,便會自尋景色優美處,停歇下來,不會再往上走,而昭陽公主一路登上,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容煙不是沒事找事,而是今日有處劇情,必須要在山頂的無相寺中完成。她攜著蘇珩,一路向上走時,附近叢林裡,突然嘈雜人聲與急奔步聲並起。一個披頭散發、身著葛布男裝的少年身影,忽從樹林中奔了出來,慌不擇路地,一頭朝容煙懷中紮來。

蘇珩原以為真是少年,已伸出手去,準備攔截這無禮之徒,但,手伸近前時,又見這少年淚眼朦朧地抬起臉來,原是一名身著男裝的妙齡少女,忙又收回了非禮勿近的手。

原書劇情裡沒有這一段,容煙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時,又有四五名衣著光鮮卻未穿齊整的年輕男子,從樹林中衝了出來。那名慌撲到她懷裡的男裝少女,見狀滿麵恐懼地往她的身後躲,哽咽著嗓音,向她求救道:“姐姐救我!他們欺負我!”

這幾名年輕男子,是附近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來這山中,見一衣著樸素的汙臉少年,形單影隻時,起先隻是想欺負他取樂。後來,他們在欺負過程中,打亂這少年發髻、將他臉上的汙泥擦淨,發現這少年,原是一名有姿色的清秀少女,這幾名惡徒,又起了調戲的心思,對著少女圍追堵截,個個想爭親香澤。

原是如此想的,但當這幾名紈絝,為追少女而來,卻見到一名絕色美人時,他們個個都看直了眼,立即轉換了調戲目標。美人身邊,僅一少年陪著,十六七歲的模樣,且看著身形清瘦單薄。他們自恃身強力壯、人多勢眾,根本不把少年放在眼裡,徑對著美人,賣弄風|騷,謔言浪語起來。

“小娘子,這是要去哪兒啊?讓本公子,陪你一起好不好啊?”

“小娘子,山中路滑,讓我扶著你走吧。小娘子花容月貌,要是不小心跌了……跌了,就去我家養傷,我家就在附近,家產甚厚,絕不會怠慢了小娘子……”

…………

俗爛而又不堪入耳的調戲聲中,容煙本想自己應對這些登徒子。但,目光一瞥,想起蘇珩就在身邊時,她心中一動,突然有了玩樂的興致,假裝自己被調戲地害怕極了,神色驚惶地“呀”了一聲,縮躲到蘇珩身後,一邊緊拽著他一隻衣袖,一邊十分恐慌地問道:“弟弟……怎麼辦呀?弟弟!”

蘇珩見這夥登徒子,惡意調戲欺負女子,本來已經打算出手教訓了,結果愣是被這兩聲“弟弟”,給震得僵住了手。

他被震在當場、身僵如石時,身後的昭陽公主,卻似玩得不亦樂乎。她像小女孩一樣,縮躲在他的背後,連聲道:“弟弟,你要保護好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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