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1 / 2)

將又一袋羽箭“嗖嗖嗖”射光後,天子擔心皇姐在外站久了會受寒生病,便挽著皇姐的手臂,進入暖殿喝茶。侍隨的一眾侍女內監,也因此得入溫暖殿閣,不必再陪著主子們,待在風雪中受凍。

暖如春日的殿閣中,侍女翠翹,笑盈盈地為主子和聖上煮茶時,侍女白茶,垂手侍立在一道珠簾旁,悄然眼瞥著窗外的風雪,心中為離去的蘇公子,甚感擔憂。

……這樣的風雪天,蘇公子隻身前往山中獵狐,不會有危險吧……

自公主殿下令下,蘇公子奉命離開後,侍女白茶,就一直為蘇公子的安危,感到憂心。她暗暗忐忑地立在殿中,悄望外頭的雪,似是越下越大了,心中思緒越發不安。為此,素來謹慎的她,竟連公主殿下的一聲傳喚,都沒聽著。

“白茶!”見這丫頭呆呆地沒反應,侍女翠翹,替主子上前喊人道,“魂兒飛哪兒去了?殿下喚你呢!”

醒過神的白茶,唬了一跳,忙跪至公主殿下身前,連聲告罪。

昭陽公主似未發怒,隻一邊撇著手中熱茶的浮沫,一邊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白茶因心中緊張,期期艾艾地回道:“沒……沒想什麼,奴婢隻是……隻是……”

沒等她“隻是”個所以然來,昭陽公主就微笑著問她道:“是不是這殿裡太暖和,暖和得你,都昏昏欲睡了?”

白白訥訥地不知該怎麼回時,又聽公主殿下,淡笑著吩咐道:“既嫌暖和,那就出去吹吹冷風。去,跟看著玉奴,彆讓他真跑了。若他跑了,本宮的日常樂子,可就要少一樁了。本宮現在,可真有點離不開他了。”

寒冬臘月的天氣,殿中諸侍聽公主有此吩咐,悄看白茶的眸光,皆透著同情。但白茶本人,卻半點也不畏懼嚴寒辛苦,她擔心蘇公子的安危,聽公主殿下有此吩咐,正中心事,立即應下退出暖殿。

為陪伴公主在閒時擊鞠遊戲,昭陽公主身邊的侍女,大部分都會騎馬,且騎術不錯。白茶離了暖閣後,騎乘快馬,朝蘇公子所往的南岩山林一帶,一路追尋。

因為蘇公子剛走沒有多久,且他的坐騎,所留下的馬蹄印記,踏雪較深,故而即使有飛雪覆蓋,但一路還是有跡可循。

白茶沿著馬蹄印記,在南岩山林尋了兩盞茶時間,感覺自己應該就快要找到蘇公子時,卻見原先一人一馬的踏雪印記,忽然變得雜亂起來。像是有一波人馬,忽然從南岩山林的另一方向過來,追向蘇公子一騎。

今日聖上並未出行狩獵,應也不會有王公朝臣,在這種天氣來到山中狩遊,山林雪地裡,怎麼有這麼雜亂的馬蹄印記呢……心中不解的白茶,一邊疑惑著,一邊沿著蹄印追蹤,見這些印記,越看越像是那波忽至的人馬,在圍追堵截蘇公子,心下不由更是擔憂。

她拍馬緊追,沿著山路尋不見蹤影,便騎馬至高處,向下俯瞰,見左下方向的林坳處,昭陽公主的表兄霍章,正領著一波人馬,在欺負蘇公子。

在眾人的圍攻下,蘇公子一人難敵,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那些凶惡的狂徒,見狀立一擁而上,將蘇公子製住。他們用粗長的繩索,一端緊綁蘇公子雙足,另一端則係於馬上。

坐在馬上的霍章,見手下人將蘇公子綁好後,得意大笑並一揚馬鞭。飛馬快跑如風馳電掣,可憐蘇公子,就那般被殘忍拖行在後,沒一會兒後背衣裳就被磨破,潔白的雪地上,一道鮮豔的血痕綿延開去,觸目驚心。

白茶來不及趕去阻攔,也知自己就是一個丫鬟,縱趕得到霍章麵前,試圖勸阻,霍章不但根本就不會理會她,甚至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將此事稟報公主,有可能直接殺她滅口。畢竟她一個丫鬟的性命,在這些高官貴族眼裡,輕如塵埃。

……公主……隻有公主殿下,能救蘇公子……但,公主殿下,會願意趕來拯救蘇公子嗎?

滿心憂灼,如火焚心時,白茶耳邊忽地響起,她奉命來前、公主殿下輕笑的話音——“若他跑了,本宮的日常樂子,可就要少一樁了”……“本宮現在,可真有點離不開他了”……

雖然隻是將蘇公子,當做日常不可缺少的樂子,但這樣似是在乎蘇公子生死的話語,為滿心猶疑的白茶,增加了一點信心。

公主殿下,是現在她與蘇公子,唯一可以仰賴的希望了,白茶不再耽誤時間,連忙鞭馬回程稟報。而風雪肆虐的山林中,暴虐的惡行,仍在殘忍地繼續,冰冷鐵鏽的血腥味,漸在山野中,殘酷無情地彌漫開來,引得食肉的野獸,蠢蠢欲動。

當身在馬上,一邊竭力抵抗圍攻的凶惡之徒,一邊觀察地勢、試圖突破眾人的圍堵時,眼力極佳的蘇珩,在飛快環顧的某一瞬間,望見了高處林蔭後,侍女白茶的身影。

白茶,是公主府侍女中的異類。身為昭陽公主的貼身侍女,白茶有足夠的底氣,可似侍女翠翹一般,對他這末等奴仆頤指氣使,但她不僅從來沒有,且對他的態度,一直暗透著恭謹。有時四下無人之時,白茶甚至還不會喚他的賤稱“玉奴”,而是十分尊重地,稱他一聲“蘇公子”。

身在公主府長期的觀察中,他發現白茶表裡如一,是個心思極純淨極溫善的女子,對孤苦弱小者,一直暗下幫扶。若說昭陽公主,複雜地就似一道虹霓,白茶清純乾淨,就如一泓甘泉,純澈見底,不染塵埃。

本該陪侍昭陽公主的白茶,此刻身在南岩山林,應是受昭陽公主派遣的緣故。或是有公主命令要轉達,或就是單純的監視、不許他私逃,無論哪種理由,現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思純善的白茶,如果看到他身處險境,定不會視若無睹,定會緊急返回,稟報昭陽公主。

這正是現在的他,所需要的。

複雜的深思,飛快地隻在一瞬之間。當望見白茶就在高處時,蘇珩為保留一定體力,放棄繼續抵抗,也沒有暴露出貼身暗藏的薄刃,徑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霍章的狗腿們拴在馬後拖行,讓山高處的白茶,將這極其殘忍的一幕,儘俯瞰在眼中。

依霍章滿心嫉恨,是想就這麼活活拖死蘇珩,故而他一路鞭馬疾馳,儘選擇山石嶙峋處,想不僅將蘇珩拖磨得肉爛骨出,且要蘇珩全身骨節,都寸寸碎斷。他要蘇珩活活疼死,在死前承受這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徹骨的疼痛,寒極的冰雪,耳邊呼嘯著的凜冽朔風。被殘忍拖行的過程中,蘇珩一直用雙臂,死死攏護著自己的麵龐。

與呼嘯風聲同在的,是昭陽公主曾經肆意輕嘲的笑音——“你也就這張臉,能叫本宮心有惦念了。若連臉都長歪了,你在本宮這裡,真就一點價值也沒有了。”

後背早已血肉模糊,四肢百骸也在冷硬山石的撞擊下,遍體鱗傷。身體痛極,心也痛極,家人所承受的苦難,自身所承受的折辱,無儘壓抑的痛苦和恥恨,連同身體上的痛感,瘋狂撕扯著他身體的每一處,令他感覺自己似將在這拖行過程中,被撕裂成無數碎片,被追行的野獸,吞噬殆儘。

經過一處可供潛藏的勢低處時,蘇珩迅速取出貼身藏著的匕首,用力割斷綁他的繩索,按計劃在霍章等人察覺之前,動作利落地滾下了山坡。

雙腿被拖磨地幾將見森森白骨了,他忍著鑽心的疼痛,尋到一處雪洞進行藏身,躲避霍章等人的追捕,並等待著昭陽公主派來尋找的人——若久等不到,他隻能冒險離開雪洞,就這麼一步步走回昭陽公主身邊。他必得回到她的身邊,今日不是他蘇珩的死期,而是來日的開始。

常人體受如此重傷,早已昏厥過去,蘇珩幾是在全憑意誌力強撐。落血點點的南岩山林,風饕雪虐時,白茶終於趕回了昭陽公主身邊。她將山中所見,急切稟報公主殿下,並跪地懇求殿下,速速派人救援。

白茶為能勸動公主,飛馬急回的路上,已想好了滿腹勸詞。但她沒想到的是,公主殿下果斷得很,才聽她稟報幾句,就吩咐將士搜山找人,並且在這滴水成冰的凜冽天氣,親自領兵過去,不懼嚴寒。

容煙先前將白茶派出監視蘇珩,正是等著她回來稟報蘇珩遇險。因熟知原書劇情,在去往南岩山林的路上,容煙對即將所見,早有心理準備。隻是,饒是如此,當真見到隱在新雪下的蜿蜒血痕時,她的心,仍不由在寒冷的風雪中,微顫了顫。

藏身於冰冷黑暗的雪洞內,憑借錐心刺骨的疼痛與頑強的意誌力,強撐堅持著時,蘇珩無聲望著眼前的黑暗,自家門蒙冤以來的所有事情,一幕幕似在這血腥冰冷的暗色中,來回浮現。

有如噩夢無法醒來的長久折磨,不知持續了多久後,洞外的風聲,終於將急切尋呼的人聲,傳送入洞穴深處——不是霍章等人的追殺聲,而是昭陽公主派來的人手,正一聲聲地高呼“玉奴”。

蘇珩知道,昭陽公主會派人過來找他的。不是因他蘇珩在昭陽公主心裡有何分量,而是因為昭陽公主,不允許任何人蔑視她的無上權威。

他蘇珩,是昭陽公主的“玉奴”,就算昭陽公主對他沒有半點在乎,對他心中隻有厭棄,但隻要公主一日沒將他踹出公主府,他就仍是昭陽公主的私有物,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霍章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隻敢私下害他,想造成他在山野意外遇害的假像,而不敢光明正大地將他殺了。隻要白茶將霍章的歹行稟報昭陽公主,昭陽公主必定發怒,必定會為維護她的權威,震懾膽敢在她眼下胡作非為的狂徒,派人將霍章等人抓起,派人來尋找他蘇珩。

終於等到搜尋人聲的蘇珩,強撐著在黑暗的洞穴中站起。外麵的搜尋之人,應該找不到這處隱蔽所在。他們都是奉命行事,草草搜山一遍,若是尋不著人,就可直接向昭陽公主彙報,他蘇珩大抵已被野獸吞吃。他們不會真正在意他的生死,也沒有必要跋涉在風雪中,挖地三尺地苦苦搜尋。

扶著冰冷的洞壁,拖著周身血爛、幾乎散架的身體,蘇珩緩緩向外走去。通往洞穴穴口的道路,算不得有多長,但他因為身體上的劇烈疼痛,而一步步,沉痛地走得緩慢。

漫長的黑暗與陰冷,令蘇珩在某一瞬間,不由產生一念:若是他撐不下去,若他現下倒地死在這裡,外麵的人放棄搜尋,身在嶺南的家人,也不知他痛死在此處,他蘇珩,就將在這處隱秘洞穴內,無人知曉地,化為白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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