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用過一次藥,已經清楚地知道該如何做,做時他自己又會有怎樣的反應與感覺。隻要清楚記住這些,在麵對昭陽公主時,將之通通再演一遍就是了。演,對如今的他來說,信手拈來,半點不難。
從前的他,也不知自己有這等演技。他曾以為自己是清正之人,以為自己心如明鏡、不得已扯幾句謊都似心有針刺,卻沒想到,自己原是這般虛偽之人,可以將真心藏得徹底,完全偽飾一副皮囊在外。
外界需要他這皮囊是何性情,他就可將之揉做何種性情。什麼話都可以講、什麼事都可以做,隻要能用這副皮囊蒙騙過昭陽公主,隻要能夠達成最後的目的。
這偽飾皮囊的本事,是昭陽公主逼出來的。她逼他做了許多從前絕對不會做的事,也逼他學了許多從前絕不會主動去學的事。
既然先天不足是難以企及他人的,他隻能從後天彌補,努力學習鑽研技巧,並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實踐與觀察,不停地設法精進,希求昭陽公主能看重他些,希求能夠更多地陪侍在昭陽公主身旁。
什麼都可以做,哪怕是世人眼中的屈辱之事。第一次依她之命低頭時,他雖演得心甘情願、激動歡喜,但其實內心感受到了莫大的恥辱。恥辱也罷,是她所喜歡的,他就隻能勤加練習,精益求精。他揚長避短,要她離不開她,要他在她的日常生活中,是無可替代的。
這樣的努力,似是有成效的。儘管昭陽公主依然常嘲他先天不足不長進,但漸漸,也會誇他幾句儘心儘力,讚他體貼細心。不僅在那事上常召他,因似對他蘇珩看順眼些了、能常常想起他蘇珩來,日常處理政事時,昭陽公主也開始召他伺候筆墨,令他加入了隨風等人。
本來伺候筆墨這事,是以隨風為首的幾名奴郎,輪著做的。他們侍在昭陽公主身邊已有幾年,是公主用慣了的人。但漸漸,這事全由他一人擔了下來,日常陪著昭陽公主處理政事的,就隻有他蘇珩一個人了。
一次議事朝臣皆退後,昭陽公主笑著問他知不知道,為何她近來較喜用他侍奉。他揣度著昭陽公主的心思,回說是因自己儘心侍奉殿下的緣故。昭陽公主聞言輕嗤一聲:“能留在公主府的奴郎,誰不儘心儘力?!若對本宮不用心,哪裡配侍奉本宮?!”
輕嗤之後,昭陽公主俯身在他耳邊,噙著笑意道:“你雖有許多不中用的地方,但也有旁人所不能及的好處。”溫熱的女子暖香氣息,輕輕撲在他的頰側,昭陽公主在他耳畔,悠悠地吐出兩個字道:“好舌。”
蘇珩適時地麵頰微紅。昭陽公主似覺他這般有趣,抬手輕拍了拍他微紅的臉頰。於是他麵上羞紅更深,緋色如雲霞暈染開來,直暈紅眉梢眼角,為眸中微漾的波光,倒映著宛如落英繽紛的漣漣春意。
正垂首低眉地認真演著,蘇珩忽覺身前人影一傾,緊跟著眸上微一溫軟。心在一瞬間,不可自抑地狂跳起來,為昭陽公主竟然傾身向下,輕輕親觸他的眼眸。
如落花拂水,昭陽公主一觸即離。她柔軟的指尖,輕輕點了下他的眉心,雙眸漾著笑說是“獎勵”,眉眼間明亮的笑容,如初夏的陽光,令人望著不僅微覺目眩,且在這樣的陽光直照下,麵上難以自禁地浮起燥意。
麵龐虛假的紅暈下,像真的浮起了微燥的灼紅,為昭陽公主竟然這樣對他,第一次這般對他。蘇珩心裡其實清楚,即便這般,即使是第一次,也說明不了什麼,因為昭陽公主並不是在親人,而是在親貓兒狗兒,親她暫時喜歡的一個玩意兒。
真叫較真起來,昭陽公主一天能將銜蝶奴抱在懷中,親上百八十回。與銜蝶奴這隻貓兒所得到的相比,適才輕輕落在他眸上的溫軟,算的了什麼呢!
蘇珩理智是清醒極了,可人再怎麼清醒,在那溫軟一瞬間落下時,還是會難以自抑地心跳加速、麵頰灼紅。他知道,這是他所控製不了的本能所導致的,他近來私下,其實也在被這種本能所困,在侍奉昭陽公主之時。
那些時候,他可以按照詳細的書畫進行動作,按照用藥那夜的記憶,表演相關感受和反應,可除此之外,有些屬於身體的本能,非他刻意表演出來的本能,是他所控製不了的。他知道那與任何情感無關,純是凡夫俗子無法控製的本能而已。
就像人的體膚,在受到不同的外力刺激時,會感到痛、感到癢,這是生而為人無法避免的。就如一個人,即使恨極了他的仇人,見麵就咬牙切齒,想殺之而後快,可若他被縛住,被仇人瘙撓致癢處,他還是會在他的仇敵前,無法控製地大笑。身體本能機製如此,再強的意誌力也無法完全操控。
蘇珩厭惡這種本能,即使他知道這種本能不摻雜任何感情,但還是在心底深感厭恨。外在皮囊如何偽裝癡戀昭陽公主都可,但真正的身心,當堅如磐石不移,不可被侵襲半分。
蘇珩為此暗暗自苦,並一直在尋方設法,試圖徹底抹殺這種本能。一次次的侍奉實踐下,難以自控的本能未能抹消,而昭陽公主對他的態度,逐漸比從前多了兩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