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根本沒人在專心上課了。
夫子見狀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就連他們也被這個消息給震到了,更何況是這些孩子們呢。
胤禟是胤祺的弟弟,所以前些時候最關注這些事情的就屬他了,現在可算是送了口氣, 臉上露出了笑容, 借著書籍的掩飾,悄聲同胤祚講話:“這下好了, 胤禟到時候就不會太難受了。”
當時他去種痘的時候正值夏天, 其他宗室的孩子他也不認識,身上發燒臉上長痘, 還想嘔吐, 整個人彆說多難過了。
所以胤祺不希望胤禟也這樣來一遍。
但現在好了,胤禟不是一個人去的,還有胤禩和胤俄陪著他一起,牛痘安全不說, 症狀也比人痘小的多。
上完課之後,胤祚便回了永和宮。
他沒讓人通傳,結果便剛好看見德妃在抹眼淚。
胤祚嚇了一跳:“怎麼了額娘?”
胤祚都不知道自己都多久沒見到他額娘哭了,上次好像還是在他天花那會。
但一想到這點,胤祚就明白了, 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有牛痘是好事啊。”
就算他用不上了, 給彆人用上也算是好事。
德妃當然知道, 可她就是過不了心裡的坎。
她一向是個堅強的人, 可一想到這天花幾千年都沒有什麼特彆有效的預防方式,而卻在她的祚兒得了天花之後一年多被找到了牛痘。
黑夜過去當然好,可那些死在黎明之前的呢。
每自想起, 德妃就萬般心痛。
再加上這件事還和胤禛有關,所以皇上還一同嘉獎了皇貴妃,德妃就更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害了她的祚兒,還要享她胤禛的福。
天底下哪有這樣讓人惡心的事情?
胤祚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導她,畢竟他難道心中就對皇貴妃沒有怨氣嗎,難道他就願意看著皇貴妃因為四哥的原因受人敬重嗎。
雖然當時沒有明說,可他前腳中毒生病,皇貴妃後腳就病重,這任誰也能知道是什麼關係。
誰願意活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害了,而且他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過,被害的原因隻是因為他活著這個沒有辦法改變的理由。
他天花是和她沒關係,可她明明知道他已經因為天花傷了根本,日後根本就不能再對任何人造成威脅,卻還是要趕儘殺絕。
可他和額娘能怎麼辦呢?他再受寵愛他也不能讓皇阿瑪去殺了他的表妹。
那畢竟是一朝的皇貴妃,將四哥養大的養母,身後有整個佟佳氏支持的人。
他要是死了,說不定還真能把她拉下來,可他現在不是活著呢嗎。
皇貴妃已經病了,甚至重大場合都不能出席,這無論是對康熙,對他,對四哥,對整個後宮以及前朝的穩定都是最有利的結果。
一次賞賜又算得了什麼。
可明白是明白,但實際上,胤祚的心裡和德妃一樣,就從來沒有過過這個坎。
胤祚對曆史不了解,他也不知道皇貴妃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也不知道康熙已經把原本準備給皇貴妃的皇後之位收了回去,這輩子都不打算提起。
更不知道康熙已經在暗中讓佟佳氏教養皇貴妃的妹妹,準備換個人來坐這貴妃的位置。
康熙和佟佳一族的關係很好,康熙是個強勢的帝王,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外戚勢力過重的情況,更因為自己母親生前過的不如意,以及自己沒有和母親相處更多時間的原因,對佟佳氏多有提拔。
他已經不那麼在乎和皇貴妃的情誼了。
但這些胤祚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被康熙快慣壞了的他對此還有點委屈,可他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他像一個驕縱又懂事的孩子,因為沒有那麼驕縱,所以知道這件事自己不應該繼續追究下去,但卻又因為沒有那麼懂事,而對康熙撒嬌,想要讓他對自己更好。
所以在他和胤禛的聊天中,他們兩人誰也沒提及過皇貴妃,這個稱號就像是一個不可言說的禁咒,隔在兩人中間。
平妃也是一樣,可太子二哥已經在儘力彌補了,有什麼好吃好喝都會第一時間送過來,他感興趣的東西也絕對沒有二話,隻要他想要就會給他,讓胤祚有時候都恍惚到底二哥是太子還是他是太子。
天花的事情就更怪不到任何人的頭上了,他得天花是那個穿越者所做的,哪怕借了二哥的身體,但歸根結底根本就和二哥沒有任何關係。
而現如今那個穿越者已經魂飛魄散,他難道還要一直抓著這一點不放活在自怨自艾裡嗎?
所以胤祚也隻能幫見他出現有些慌張的德妃用手絹擦了擦淚:“額娘不用管那些人,胤祚會好好的活著,一直陪著額娘。”
現如今已然四月中旬,本依舊有些寒涼,而胤祚摸到德妃的手,簡直感覺自己摸到了一坨冰塊一樣。
胤祚想幫德妃暖手德妃還不讓:“額娘的身體比你好得多,你彆再把自己凍病了。”
說著便擦了擦淚,朝外招呼了冬竹,讓她拿個手爐過來。
但誰知道,這熏了暖香的手爐剛一拿過來,德妃就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乾嘔起來。
胤祚本還有些傷心,現在嚇的那一點傷心早就不知道被他拋到哪裡去了,又驚又怕:“額娘?!”
德妃連連揮手,示意他把這暖爐拿開一些。
胤祚照做,就見到德妃用手扶著額頭,深呼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平緩起來。
胤祚嚇得不得了:“傳太醫——”
可德妃卻不願意:“皇上那邊剛賞賜了皇貴妃,我這邊就傳太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皇上和四阿哥不滿呢,不行,萬萬不可。”
“可是額娘......”
胤祚急的抱著手爐在屋裡打轉,但他即使向來對這種事情不了解,也知道他額娘說的是對的。
德妃搖了搖頭:“你也彆太擔心,額娘在宮中過了那麼多年,又不是個呆笨的......等入了夜,額娘就以冬竹肚子不舒服為由請個醫女過來看看,要是真有什麼事,再請太醫也不遲。”
冬竹見德妃給自己遞了個眼色,連忙點頭幫腔道:“沒錯,這平安脈三日一請,昨日太醫剛剛來看過,要是真有什麼娘娘早就知道了。”
德妃喝了口茶,強行將自己喉間反胃的感覺壓下去:“可能就是今日情緒有些激動,又吹了些風,一聞到手爐裡香料的味道才有些犯惡心。”
胤祚打開手爐的蓋子,往裡看了看,好像的確是他額娘平日薰的香薰,不像是被人做了手腳的樣子。
經過兩人的連番安慰,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那,那您晚上可一定要請個醫女看看。”
但最主要的還是德妃所說,昨日剛請過平安脈。
平安脈他也請著,隻不過因為他身體的原因是兩日一次。
這平安脈連他昨日吃的是不是油膩了,晚上睡覺是不是驚著了都能看得出來,若是有什麼事想必早就告訴額娘了。
胤祚也知道人的情緒大喜大悲的情況下,的確會有些類似嘔吐或者暈眩的感覺產生,於是在得了德妃的安慰之後,雖然稍有疑慮,卻還是離開了,隻是臨走前不斷的叮囑她等會兒一定要喊個醫女來看看。
而在胤祚走後,冬竹才笑著問道:“娘娘為何要讓奴婢瞞著六阿哥?”
德妃搖搖頭,略有疲憊的躺到身後的靠枕上:“他年紀太小,還藏不住事。”
而她此時月份尚淺,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很容易出手對付她。
起碼要藏到兩個月才行。
“也不知是男是女。”德妃摸了摸自己才剛一個月,還什麼都看不出來的肚子,有些憂慮的歎了口氣。
她的身子明明很強健,但無論是胤禛還是胤祚身體都不算好。
可胤禛是早產的,不到八個月就出生了,於是當時她便安慰自己是正常的。
胤祚更是在剛出生的時候就發現中了毒,所以身體更弱。
她吃儘了擔憂的苦,所以無論如何都想讓這個孩子長到足月,健健康康的生下來。
一直跟著她的冬竹哪能不知道德妃的心結,開口勸到:“孕中可不能多思,現如今四阿哥長成了,六阿哥又那麼懂事,娘娘也該放寬心了。”
是啊,宮中的日子哪有好過的,她如今已比旁人強上太多。
隻,終究還是有些不甘而已。
*
胤祚還沒回到阿哥所便被太子請了過去。
“二哥有什麼事?”最近因為太子和大阿哥都十分忙碌,胤祚和兩人見麵的時間就少了不少,隻是大阿哥平日上課還同他們在一起,但太子卻好久沒見了。
太子站起身來,把他手中的手爐接過,一拿——看清上麵的樣式,稍有詫異卻沒說什麼,隻講道:“二哥就隻能有事才能找你,就不能是想小六了?”
胤祚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不小心把德妃的手爐拿了回來,訕訕的解釋:“剛才去額娘那裡一趟,給我拿了個手爐暖暖手,忘記放下了。”
接著才回:“那倒不是,二哥想什麼時候見我都成,隻是昨天還聽大哥說二哥最近很忙,還以為你有什麼事呢。”
實際上,昨日胤禔的原話是‘太子最近可得意的不得了,天天見人,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我給你講,那書房一天都得添八九十次茶還不夠呢?’
端是一番羨慕嫉妒之情。
隻是這就沒必要完全轉達了,稍微有點藝術修飾也挺好的。
胤礽眼中含了些笑意,無奈的搖了搖頭,很顯然,即使胤祚不說,他也知道大阿哥估計口中對他得沒什麼好話。
他其實看的很明白,大阿哥倒不是真的想將他的太子之位奪去自己當皇上,他就是看不慣並且不服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