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色蒼白的女人重重的咳了幾聲,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嗓子因為長久的咳嗽已經不複上一年的清潤明朗,而是帶著一絲行將就木的沙啞。
她躺在用料昂貴,色彩華麗的床上,像是為了給她增添幾分喜氣與活力,床上的裝飾用的都是鮮豔的,明麗的。
但這色彩濃鬱的床鋪,卻並沒有再給皇貴妃染上些鮮活,而是和她蒼白的像是紙人一樣的麵部形成了幾乎諷刺一樣的效果。
明明已經入春,但她卻還蓋著兩層厚被。
厚實的床慢將她團團包裹住。
皇貴妃感覺自己要溺斃在這裡了。
床邊的宮女擔心的看著隻是咳了兩聲,臉就更白了幾分的皇貴妃:“娘娘......”
宮中的消息便是她傳給皇貴妃的。
雖然因為之前皇貴妃在背後攛掇大阿哥府中的兩名侍妾對付大福晉的事情,導致皇上將她身邊用的慣的宮女全部換光換淨,但佟家在宮中還很是留了些人手。
即使換了一批宮女,也依然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到了皇貴妃的宮中,被皇貴妃提拔了上來。
現在的這個宮女便是如此,她名為小桂,這幾天便一直為皇貴妃在宮中打聽著消息。
因為皇貴妃還沒有死心,她總想著萬一爹爹去求一求,皇上便看在聖母皇太後,以及她和他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表哥表妹情誼上,便原諒了她呢。
她都已經要死了。
她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問,隻想要一個皇後之位,能夠在死後同表哥葬在一起。
結果沒想到卻打聽到了二小姐要進宮,還要風風光光進宮的消息。
“哈哈哈......”咳完之後,皇貴妃便大笑了起來,聽的小桂心中都有些害怕。
這就是她的阿瑪,她的表哥,她的皇上。
她還沒死呢,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接人進來,取而代之。
那她呢。
皇上許了佟家多少好處,竟讓她阿瑪也放棄了她。
“娘娘......”小桂又喚了一聲,小心勸著,“二小姐一定是想您了,才來進宮陪著您的。”
皇貴妃閉上眼睛,她現在已經疲憊到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每日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她知道自己隻是在熬日子而已,說不定等什麼時候她的眼睛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了。
她突然有了追憶往事的衝動。
“小桂...你是什麼時候進宮的?”
小桂抿了下唇,不知她問這話為何意,但還是乖巧答道:“奴婢是六年前進宮的,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她因為出了花,所以進宮便晚了些。
皇貴妃側過臉來,看著她青春嬌嫩的麵容,仿佛看到了初入宮時的自己。
那時的她多狂妄啊。
認為整個天下都是屬於表哥的,而她是皇上的表妹,所以表哥一定會是她的。
“......走吧,都走吧。”
事到如今,她阿瑪的疼愛從她身上走掉了,皇上的情分也被她鬨光了,搶來的孩子又貼到了德妃那裡,從小陪著他的奶嬤嬤被皇上砍了頭,和她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宮女如果不是年歲到了,剛好被她抓住機會放出了宮,恐怕此時性命也已然不在了。
她入宮這一趟是為什麼呢?
明明她的幼時過得那麼的快樂肆意。
明明表哥在姨母麵前答應了,要照顧她,要對她好。
違背誓言的,到底是他,還是她。
皇貴妃累了,她不想去分辨,也不想再去理會了,她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生命力正在悄悄的流逝。
明天,又或者後天,她大概就去了吧。
她爭了搶了一輩子,結果手中卻什麼都沒能攥住。
“把......我梳妝台下,暗層裡的木盒拿出來,交給二小姐吧。”
皇貴妃猶豫了許久才說了這話,在說這話時,她的眼角淌出了一行清淚,順著她蒼白的皮膚,緩緩的滴落到絲綢麵的枕巾上。
把那個交出去。
四阿哥...六阿哥......皇上。
這些人,這些恩怨,便與她無關了。
而日後,胤禟和胤祺因為無聊隔著院牆打羽毛球的時候,耳邊猛的傳來了喪鐘聲。
皇貴妃薨了。
在尚書房中的胤禛手一頓,完美無缺的宣紙上便多了一個黑色的墨點。
他察覺到周圍傳來的打量的視線,垂下睫毛,默默的收拾了自己的桌子。
皇阿瑪不願讓他給皇貴妃侍疾,但皇貴妃位同副後,無論是他還是其他阿哥都要去守靈。
“四哥......”胤佑平時不是個多話的人,但他此時卻開口安慰了一句,“彆太傷心。”
胤禛嗯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傷心嗎。
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