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就是你的回答, 你走吧。”淒涼的哭聲變小後, 俞榮兒道。
匡廖南依舊跪在地上, 置若罔聞, 反道:“俞安是不是在——”他的神情滄桑。
“你走吧。”俞榮兒再次說。
她從椅子上下來,走到匡廖南跟前,一字一句道:“三姐曾經愛過你, 並感謝你的存在帶來的樂趣,但從今往後, 她不會愛你了。
“你們從此天各一方, 各自安好。”
漆黑的眼睛毫無波瀾。
沒有責備, 沒有打罵, 沒有一絲絲的懲罰, 宛如走了個過場,匡廖南被“客客氣氣”請出去。
男人站在門口,失魂落魄。
老天為什麼沒下雨?
事情怎麼會到這種地步?
寒風中男人行屍走肉般漂泊。
俞家,俞安拒絕姐妹的陪伴,獨自處理殘餘感情。
不久, 俞毅行獨攜俞榮兒出門。
汽車從平坦寬闊的路駛向泥土覆蓋的窄路,顛簸中來到汽車所能行駛的最遠距離。
兩人下車。
四周青林蒼鬱, 生靈潛息。
俞毅行率先上山。
他才五十三歲,麵部肌膚保養得體依舊潤澤。
他的四肢肌肉也沒有鬆軟, 腹部無贅肉,然而不過行至幾十米遠他開始喘氣。
他的心臟衰老得太快了。
俞榮兒輕聲說:“我們可以慢點。”
俞毅行拒絕,“不用, 我還可以。”大吸一口氣,他繼續埋頭向前。
俞榮兒跟隨。
沿路荊棘橫行,刮破父女倆衣物,兩人也隻是擋臉,不在乎外物。
濕潤的泥土散發芬芳,同樣潛藏危險,俞毅行和俞榮兒確保每一步踩實才抬起另一隻腳。
約二十分鐘後,兩人抵達小山最高點,那兒有一座墳。
那是榮瑛的。
整座山隻供奉她一人。
男人寬厚的手搭在墓碑上,緊緊貼住,仿佛觸碰到愛人肌膚。
“跪下。”他說。
眷戀的目光全部獻給墓碑、墳下人。
俞榮兒一言不發上前,折膝而跪。
有鳥在葉間扇翅而飛,有蟲在枝梢齧噬,天地清朗空靈。
俞家皆是癡情人,一往而終。
“你三姐要有心病了。”俞毅行緩緩開口道。
他靠著墓碑滑下來,依偎瓷白墓碑。
“希望她能走出來。”俞榮兒答道。
俞家有一個俞毅行就夠了,俞榮兒誠懇希望不會有第二個俞毅行。
俞毅行點點頭,似笑非笑,唇角深處藏著化不開的悲傷。
俞榮兒留他一個人沉浸過去,她一聲不吭磕兩個響頭。
一磕感恩媽媽賦予她生命。
二磕祈求媽媽善待他。
“我現在偶爾還在想,要是當初我攔住她不生你就好了。”俞毅行淡淡說,聲音縹緲。
“我就會有妻子,你四個姐姐有媽媽。
“她溫柔賢惠,相夫教子。”
俞家會幸福。
“嗯。”少年單薄的脊背筆直,長長的睫毛下掩,遮住黑黑的眸子。
“但是我沒有後悔有你。
“你很優秀,你擁有許多人沒有的勇氣、努力、智慧,你是優秀的孩子。”
可那又如何呢。
俞毅行想要的是榮瑛,不是彆人,再好也沒用。
“大姐和馬叔戀愛了。”俞榮兒提醒。
“我知道。”俞毅行沒有驚奇。
風吹拂地麵,涼意沿膝蓋上行,今年是公元一九九五年,俞榮兒虛歲十三歲。
…………
四月二十一日。
昔日華亨大酒店擇址重建,愈發富麗堂皇,現代高級。
一輛輛光鮮的車裡麵走出一位位得體男女,今日是申城富豪俞毅行長女結婚宴。
說是申城富豪少了些什麼,巨富、首富或許更加名副其實。
此前俞家人低調深藏,如今俞毅行宴邀全城不免讓人嘀咕。
俞安似乎已經從失戀中恢複過來,她和俞平穿梭室內,一會要求化妝師給大姐補腮紅輕一點,一會要求造型師給希子換一套彆那麼暴露的衣服,人家可是好學生。
最後,俞平俞安來到著裝好的俞榮兒麵前,誇讚,“老幺真俊。”
少年眉目乾淨,薄唇驚人秀美,偏偏被其中鋒利氣息壓抑,某種說不清的惑人氣質由她而生,而那雙黑亮的眼睛是焦點,仿佛擁有巨大吸力。
兩位姐姐炙熱的注視沒有羞到俞榮兒,她輕描淡寫道:“我要吃東西。”
多虧俞平俞安對妝容令人發指的高要求,一屋子的人大清早開始著裝,胃裡沒幾口食物。
俞平哈哈笑,左右摸兜,掏出一顆奶糖,“墊墊肚子。”
俞榮兒選擇沉默。
“哈哈,俞平彆逗她了。”俞安笑眯眯道:“這點東西肯定吃不飽,彆急,最多一小時一大廳的美食任你吃。”
所以還是沒得吃。
俞榮兒沉默到底。
門口有人敲門,俞平喊一聲,“請進。”
一男一女兩個身影進來,是陳旭卓和尚若雅。
母子倆如今等高,尚若雅依舊漂亮,乾淨剔透至純,在陳旭卓身邊像姐姐。
陳旭卓對著俞家姐姐們說:“在外麵等著無聊,我帶媽媽轉轉。”其實是尚若雅不能適應外麵嘈雜陌生的環境。
“好呀,阿姨要吃糖嗎?”俞平笑著將剛才的糖遞向尚若雅。
女人如同受驚的兔子,隻是在俞平溫煦笑容的感染下,最終伸出手接過,並微微笑道:“謝謝你。”
她持糖果的手勢如同捧著珍寶。
陳旭卓對俞平抱以一笑。
而後尚若雅慢慢放開膽子,好奇地看人在人臉上塗抹,像是發現新奇遊戲。
陳旭卓離開她走向俞榮兒。
“好久不見。”陳旭卓聲音悶悶。
俞榮兒點頭,“好久不見。”
“你,現在月考也不來了。”陳旭卓望向俞榮兒的眼神複雜。
“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就不去了。”俞榮兒從來是個聰明人,“你應該多關注你自己。”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