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溜煙跑到廣播站, 抄起擴音器，摁下按鈕，顫著聲道, “高、高考成績出來了，都給我到打穀場集合！”
有了上次的演練，這回知青們倒是不緊不慢地去了打穀場，麵上看著十分冷靜的模樣, 但是眼裡的激動和期待出賣了他們。
宋家小院, 沈姣姣剝著花生的手一抖, 一粒紅皮花生順著桌子沿滾到了地上。
趙小穗咽了咽口水, 猶如被掐了脖子的大鵝, “姣姣，成績出來了。”
沈姣姣下炕, 彎腰，撿起花生, 垂眸道，“我去打穀場一趟。”
說著, 出了屋, 將掉在地上的花生往一撮黑和小黃的雞窩裡一扔, 這兩隻就爭著搶著將花生吞進肚子裡。
她剛走出門口, 就碰見回來的宋毅。
宋毅顫著聲，“姣、姣姣, 你彆緊張，不就高考出成績嘛，多大點事啊。”
沈姣姣握住他的手，摸了一手的汗，“我不緊張, 倒是你，看著比我緊張多了。”
能不緊張嗎，這可是高考出成績了！
宋毅抿著下唇，“反正，結果不管是好是歹，你都彆太在意，萬事有我扛著呢。”
沈姣姣被他逗得撲哧一笑，“知道啦，你就放心吧，我沒這麼脆弱。”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打穀場，知青們已經在那了，打穀場還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鬨的社員。
有社員就問知青，“哎，一回生二回熟的，你們這回能考上吧？”
趙誌剛陰沉著臉，“你不懂就彆瞎說，今年的題比去年難多了，我估計能考上的不超過三個。”
那社員被趙誌剛懟了一下，撇撇嘴，小聲嘀咕道，“那三個裡肯定沒有你。”
聲音雖小卻還是給趙誌剛聽見了，聽得他提起拐杖想打人。
宋大山站在台上，看見人齊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宋毅跟沈姣姣到了以後，臉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將成績一個一個地報了出來。
“周鵬，一百九十五分，張德偉，三百六十七分……”
“沈姣姣，四百七十五分！”
這一句，宋大山幾乎是嚎出來的。
嘩，就跟水滴入油鍋似的，大夥都沸騰起來，去年考的最好的方書婷，隻考了三百九十五分。
這還是聽見第一次有四字頭的分數，而且是四百七十五，滿分也就五百啊。
沈姣姣怔怔地看著宋大山手上的成績單，眼前一陣恍惚，過了好久，才重新聽見聲音。
她緊緊抓住宋毅的手，“我剛才是不是聽岔了？我真考了四百七十五分？”
宋毅比她更激動，抱起她就開始轉圈，“哎，四百七十五，我聽的真真的！”
四百七十五，這麼高的分數，全國的大學都穩了。
還沒等兩人高興呢，人群中就傳來一聲尖叫，劉璐璐猛地衝上台，搶過宋大山手裡的成績單，神神叨叨地道，“不可能，沈姣姣那個女人不可能考這麼高。”
還沒念到劉璐璐的分數，但不妨礙她聽彆人的，聽到分數低的，她嘴角就露出笑，聽到分數高的，她就翻白眼。
等聽到沈姣姣三個字的時候，她死死盯著宋大山，就差把他盯出兩個洞。
四百七十五，聲音如雷貫耳，震得劉璐璐發暈，等反應過來，已經上了台。
她本來已經打定了主意，避著沈姣姣走，可這事關高考，她怎麼也淡定不下來了，就算以卵擊石，她也要擊一擊，碰一碰。
她抓著成績單，蓋著紅章的紙張被她抓的起了褶，一目十行，掃到了沈姣姣的名字，再一看，後麵用紅筆寫的分數，就是四百七十五，她看了三遍，還是四百七十五。
鮮紅的分數，刺目得嚇人，陽光底下，她不禁有些眩暈。
劉璐璐緊咬下唇，疼痛感讓她打起了精神，她瞪著宋大山，尖聲道，“我不信，沈姣姣一定是作弊才能考這麼高，不，我知道了，一定是大隊長你串通教育局的人，給她偷偷漏題！”
聽得台下的趙小穗瞬間起了火氣，她叉著腰，“你亂說什麼啊，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劉璐璐鳥都沒鳥趙小穗，將目光放在知青上，“你們自個想想，我說的對不對，沈姣姣可能考這麼高的分嗎？”
知青們麵麵相覷，都沒接劉璐璐的話。
這段時間他們常來宋毅這裡接手抄本的活，偶爾會和沈姣姣探討題目，一開始她不會的題挺多的，還要他們教。
但後來，就變成沈姣姣教他們了，知青們碰到不懂的題去問她，每回她都能解答出來。
這種情況下，說沈姣姣是作弊，那就太滑稽了。
大夥都覺得，這四百七十五分，很有可能。
劉璐璐一看知青們的反應，哪還有不懂的，她咬咬牙，指著宋大山，“我要去革.委會，去縣教育局告你們，讓他們核查分數，你們就等著被抓起來吧！”
又來告狀這一套！能不能有點新意？
宋大山都不耐煩了，他扯過劉璐璐手裡的成績單，“愛告告，彆在這礙事，你不聽彆人要聽。”
劉璐璐抿著下唇，也不下台，就在台上找了一個位置，一屁股坐下，惡狠狠地盯著宋大山。
連沈姣姣那個女人都能考四百七十五，那她肯定能考得更高，說不定還是滿分呢！
萬一她真的考了滿分，那她就大發慈悲不去告沈姣姣和宋大山了，不，不行，告還是要告的，到時候她要讓沈姣姣和宋大山跪地求饒，劉璐璐美滋滋地暢想。
宋大山看著賴在台上的劉璐璐，扯扯嘴角，展了展紙張，繼續念道，“趙誌剛，一百七十分……”
話音剛落，又一個竄上台的。
趙誌剛一瘸一拐地衝到宋大山跟前，抓住他的袖子，恨聲道，“大隊長，你確定沒念錯，連沈姣姣都能考四百七十五，我怎麼可能考得比她低。”
還低的不止一點點。
考完試趙誌剛就自己估算過分數了，他預計是三百分左右，穩上他心心念念的工大，要是失手考差一點，上個師範也是妥妥的。
劉璐璐幸災樂禍，終於有人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
宋大山心底冷笑一聲，睨了劉璐璐一眼，沒管趙誌剛，繼續往下念，“劉璐璐，一百三十五分。”
一百三十五？！
她去年都考了一百五十分。
怎麼可能今年考得比去年都低呢。
劉璐璐和趙誌剛兩人對視一眼，一人一邊，扒上宋大山，“這成績肯定抄錄錯了，大隊長，你跟我們去縣教育局一趟，把正確的成績抄回來。”
兩人極度氣惱下力氣大得很，一時間宋大山掙脫不開，“你們兩個娃娃，看清楚，這成績單上蓋了縣教育局的紅章，咋可能出錯嘞。”
有知青上前去拉這兩人，低聲勸道，“今年的題本來就比去年的難，大家考得比往年差是很正常的，你們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縣教育局查分數，彆揪著大隊長不放。”
“難？再難我也不可能考得比她低！”劉璐璐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沈姣姣，恨聲道。
沈姣姣一臉懵逼，她還沉浸在考了高分的喜悅中，冷不丁就被人汙蔑作弊，也不知道劉璐璐是哪根筋不對，非要跟她比。
見她和趙誌剛一直纏著宋大山，場麵弄得十分不好看，沈姣姣微微皺起兩彎柳葉眉，“你要是不服，我有辦法證明。”
她對宋毅道，“幫我去拿三張紙三支筆來。”
宋毅：“得嘞。”
紙跟筆很快就拿來了，沈姣姣上了台，借用台上的桌子，將紙鋪平，看向劉璐璐和趙誌剛，“你們覺得你們應該考幾分？”
劉璐璐的心急速跳了兩下，“反正比你高就對了。”
趙誌剛抿著唇，倒是說了實話，“至少三百。”
沈姣姣：“你倆考的文史科還是理工科？”
劉璐璐和趙誌剛異口同聲道，“文史科。”
跟她一樣是文史科，那就更好辦了。
沈姣姣閉上眼睛思索了幾分鐘，就睜開眼，在紙上唰唰幾筆，寫下了曆史、地理以及數學，這三科考試題目中摘選的題，而且抄了一式三份。
知青們都圍了過來，張德偉拿起紙，掃了一眼，沈姣姣寫的都是高考題，而且還是這三科中壓軸的，最難的題。
當初考完試，知青們回來就著這幾道題好一番討論，本來打算過幾天就去問沈姣姣的，但是夏耕繁重的農活壓在身上，一時半會的大家都忘了這事。
現在一見這些題，都有些恍若昨日的感覺。
三張紙，一模一樣的高考題，沈姣姣把另外兩張紙和兩支筆遞給趙誌剛和劉璐璐，“寫吧，你們要真能考三四百分，這幾道題肯定是能做出來的。”
趙誌剛和劉璐璐接過紙筆，麵色難看。
劉璐璐梗著脖子，高聲道，“寫就寫，你彆偷看我的。”
說著，她到了桌子尾，跟沈姣姣隔著三四個人的距離。
趙誌剛陰沉著臉，倒沒劉璐璐這麼做作，直接就地開始解題。
這些題都是考過的題，沈姣姣唰唰幾筆就把答案寫好了，她站著等了一會，劉璐璐和趙誌剛才寫完。
先看趙誌剛的，他倒是整張紙都寫的滿滿當當。
站得遠的知青看到他都寫滿了，還以為這些題趙誌剛都會，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道，“是不是縣教育局真的抄錄錯成績了？”“看趙誌剛寫的這麼滿，這些題他應該都會做吧。”
聽到知青們的話，趙誌剛臉上露出一個笑，他挺起胸膛，直起微微佝僂的背，一副自豪的模樣，渾身的陰鬱都驅散了幾分。
看完趙誌剛的，開始看沈姣姣的了，她的紙沒有趙誌剛寫的那麼密密麻麻，字跡十分工整，也很簡潔。
知青們麵麵相覷，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