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曉涵縮了縮脖子，咋舌道，“哇，你也太富餘吧，我都沒見過這麼多糧票。”
她家裡是雙職工，家庭條件算很好的了，廠裡每個月都會發不少工業票、糧票下來，就連她都沒見過這麼多糧票，可見有多少了。
之前在紅旗公社，吃喝都不用沈姣姣操心，路上也是宋毅一手包辦，這些錢和糧票都是來學校前宋毅給她的，她除了覺得這一遝很厚以外，倒沒什麼感覺。
於是微微一怔，“很多嗎？”
譚穎看著其他人投來的目光，壓低了聲音，“很多，財不露白，你趕快收起來。”
沈姣姣趕緊將錢和糧票都收回兜裡，準備以後每次吃飯隻帶少部分。
三人找到座位坐下，一邊吃飯，一邊閒聊，就不免聊到了宋毅的事。
章曉涵扒了一口飯，“剛才送你來的人是誰啊？你哥哥嗎？”
好像又不太像，因為兩人親密很多。
沈姣姣搖頭，“是我愛人。”
“愛人？！”章曉涵尖叫了一聲，見周圍的人都朝她看過來，趕緊捂嘴壓低了聲音。
沈姣姣：“很驚訝嗎？”
章曉涵點頭，又搖搖頭，“你這麼年輕漂亮，我以為你還單身，沒想到你已經結婚了。”
譚穎一邊吃飯，一邊附和地點點頭。
三人也相處了不短時間，沈姣姣和章曉涵漸漸發覺譚穎不是性子高冷，隻是不愛說話。
發現了這一點，章曉涵就特愛逗她說話，“你呢，你有對象了嗎？”
譚穎默默地瞅她一眼，低頭，繼續扒飯。
吃完飯，章曉涵和沈姣姣將空盤子扔進水池，站在旁邊，看譚穎洗鋁飯盒。
譚穎一邊洗一邊歎氣，破天荒地說了一長串話，“早知道我就跟你們兩個一樣用食堂自帶的餐盤打飯了，這樣就不用自個洗飯盒。”
章曉涵好心地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晚上還有一頓晚飯。”
譚穎扯了扯嘴角。
出了食堂，沈姣姣問，“現在就回宿舍嗎？”
“不急，我們去逛逛消消食吧。”章曉涵道，“我來報道的時候就看到有師兄師姐在校道擺攤賣雜貨，咱去瞅瞅唄。”
也好，沈姣姣也不想這麼早回去，加上她和宋毅去宿舍的時候也看到擺攤了，不過要趕著去宿舍，就沒去那邊看看，現在有了時間，當然不能錯過。
譚穎依舊沉默，不過章曉涵也摸透她的性子了，沒有拒絕就是答應的意思。
她又一手挽住一個，朝擺攤處前進。
章曉涵說的師兄師姐，就是之前工農兵推薦入學的大學生，他們是三年學製，今年都大三了，馬上就要實習分配工作了，所以每當新生入學，他們都會把一些閒置的東西拿來擺攤。
這種校內擺攤學校是不禁止的，等沈姣姣她們到那的時候，攤位上已經圍了不少人，水泄不通。
章曉涵拿起一個粉色的塑料小鏡子，“師姐，這個怎麼賣？”
師姐瞅了她一眼，章曉涵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不差錢的，露出笑容，“這個，收你一毛。”
“一毛？”章曉涵大聲道，“都夠買個全新的了。”
她拉著沈姣姣和譚穎，作勢要走，師姐趕緊給她攔住了，“師妹彆走啊，五分錢，五分錢賣給你。”
章曉涵停下腳步，腳尖仍然朝外，“三分我就要了。”
師姐咬咬牙，“行，就三分錢。”
她這小鏡子沒有其他攤位上的鋁飯盒、洗臉盆、搪瓷缸子等生活必備品好賣，擺了一上午的攤，就章曉涵一個人問價，當然要趁這時候把東西賣出去。
章曉涵拿了鏡子，美滋滋地照了照。
沈姣姣倒是看中了攤位上的一個紅雙喜的搪瓷洗臉盆，這洗臉盆隻有邊緣微微磨損，看起來跟全新的差不多，“師姐，這個洗臉盆怎麼賣？”
師姐看到沈姣姣的臉，先是怔了一瞬，才道，“哦，洗臉盆五毛錢。”
沈姣姣搖了搖頭，軟聲道，“五毛錢太貴了，師姐你便宜一點吧。”
她的聲音嬌嬌軟軟，聽得人酥了半邊身子，就連師姐也沒有幸免，她不由得輕聲道，“我給你個實價，三毛錢，再低就不成了。”
三毛錢，很劃算了。
沈姣姣臉上漾開一個笑，聲音甜的猶如浸了蜜糖，“謝謝師姐。”
師姐將紅雙喜搪瓷洗臉盆遞給沈姣姣，也不由得彎起嘴角。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道，“要不你再買個暖壺吧。”
“暖壺？”
“對。”師姐點點頭，“我們學校宿舍要打熱水都要到一樓的熱水房去，樓層低的還好，樓層高的可不方便，所以大家都會買一個暖壺放在宿舍裡，用來裝熱水，平時喝的時候也方便。”
沈姣姣想的更遠，宿舍水龍頭裡的水是涼水，到冬天了肯定不能洗涼水澡，到時候還要打熱水回去兌涼水洗澡，暖壺是必須的，而且一個還不夠。
頓時堅定道，“師姐，我要兩個暖壺。”
“兩個啊……可我這隻有一個……”師姐為難道。
她也沒想到沈姣姣這麼好說通，以為她是信任自己，頓時拍了拍胸脯，“沒事，包在我身上。”
說完，她招呼沈姣姣幫她看著攤子，自個穿過人群，朝著另一個攤位去，大概十分鐘後又提著一個暖壺回來。
師姐喘著粗氣，將一綠一紅兩個暖壺擺在一塊，“我去找我同學要了一個。”
沈姣姣眼裡劃過感激，眼裡猶如裝了璀璨的繁星，“師姐，謝謝你。”
被這麼個大美人感激地盯著，師姐臉上浮起兩朵紅暈，擺擺手，“害，小事。”
兩個暖壺也隻是象征性地收了沈姣姣六塊錢。
沈姣姣從口袋裡掏出買暖壺和紅雙喜搪瓷盆的錢，又抓了兩張糧票，一起給了師姐。
師姐數完錢，發現多了兩張半市斤的糧票，想還給她，“你給多了。”
一抬頭，眼前的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姣姣，你買洗臉盆乾嘛，我記得你宿舍裡有一個。”章曉涵道。
三人走在路上，因為沈姣姣買的東西多，章曉涵和譚穎一人幫她拎了一個暖壺和一個搪瓷盆，她自己拎另一個暖壺。
“一個盆用來洗漱，另一個盆用來泡衣服，這樣可以節省時間。”沈姣姣回道。
譚穎舉起暖壺看了看，上麵是大朵的紅色花圖案，看起來富貴又喜氣，“那暖壺呢，你也買了兩。”
沈姣姣把剛才心裡想的跟兩人一說，聽得章曉涵深以為然，“你說得對，我也要買，不說兌水洗澡，就說喝口水都要費勁巴拉地跑到一樓，我受不了。”
譚穎也道，“我也買。”
三人又逛了幾個攤位，總算買到了兩個暖壺。
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宿舍，章曉涵推開門，誇張地揉了揉自己的腰，“哎喲，可累死我了。”
王紅梅坐在下鋪的桌子前，聽到章曉涵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用背擋著桌子上的東西。
但她個子不高，人又瘦小，根本擋不住。
“紅梅，你還沒去吃飯嗎？”章曉涵道。
王紅梅緊抿下唇，聲如蚊蠅，“我，我隨便吃點就好。”
她家庭條件不好，家裡除了她以外還有兩個弟弟妹妹在上學，學校每個月要給的十六塊錢補貼要月底才發，發了還要寄回去，所以沒錢去學校食堂吃飯，隻是買了白饅頭，配著從家裡帶來的醬菜，湊合一頓。
章曉涵目光掃過桌子，上麵放著一個白饅頭，還有一罐醬菜，皺緊眉頭，上前拉著王紅梅，“吃這點怎麼行，走，跟我去食堂。”
王紅梅扯了兩下，沒掙脫開，“真不用了，我胃小，吃這點就夠了。”
章曉涵：“沒事，我請你。”
眼看著就要被拉走，王紅梅頓時加大了力氣，猛地將章曉涵的手甩脫，手掌打到章曉涵的手臂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王紅梅捋捋鬢角的碎發，冷聲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
章曉涵有些發懵，不知道王紅梅為何這麼抗拒，但她嚴詞拒絕，態度強硬，章曉涵就縮回手，小聲道歉道，“對不起……”
沈姣姣扯了扯章曉涵的衣角，“快去放東西啦，一堆東西堆在外頭，不知道的以為我們剛趕集回來。”
章曉涵也恢複了心情，“等會拿暖壺打熱水去，我一早上都沒喝過一口熱水了。”
三人把買來的東西規整好，章曉涵猶豫地看向王紅梅，打算說點什麼緩和氣氛，眼角的餘光掃到暖壺，眼睛一亮，“紅梅，你要不要也買個暖壺……”
王紅梅握著饅頭的手一頓，冷冷地轉過頭，“章曉涵，你有完沒完，你有錢是你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我吃沒吃，你買暖壺也是你的事，就算你買了也不用特意跑到我麵前炫耀吧。”
章曉涵愣住了，猶如冰雕一般佇立在原地，“你怎麼會這麼想……”
她隻是想買暖壺好，打熱水方便，加上現在有師兄師姐在賣，比去供銷社買便宜多了，還不用票，才會推薦給王紅梅，萬萬沒想到在她心裡，自己的一番心意就是所謂的炫耀。
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章曉涵眼眶一紅，不一會，就傳出了哽咽的哭聲，她一邊打著哭嗝一邊道，“我、我豬油蒙了心，以後我要是再關心你，我、我就是傻瓜。”
見章曉涵哭了，王紅梅不為所動，隻是冷硬地道，“不用了大小姐，你的關心還是留給彆人吧，我消受不起。”
章曉涵性子大大咧咧，又熱心，王紅梅家境不好，個性又比較敏感，這兩人撞上，還真說不出是誰對說錯，隻能說是好心辦壞事。
沈姣姣和譚穎麵麵相覷，一人負責安慰一個。
沈姣姣歎了一口氣，萬萬沒想到，她入學的第一天，宿舍就發生了一場小爭吵，看來以後的大學生活也會很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