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姣姣落了座，宋毅幫她打了滿滿一碗的米飯，又不停地給她夾菜，飯菜堆在米飯上，都冒尖了。
他光顧著看著沈姣姣吃，自己倒是沒吃幾口，又拿起空碗，給她打了滿滿一碗香菇燉雞裡的雞湯，“這幾天在學校過的怎麼樣？”
沈姣姣接過湯碗，喝了一大口，才放下碗，掰著手指頭道，“食堂飯菜沒有你跟堂伯母做的好吃。”
還有，衣服要她自己洗。
這個沈姣姣紅了紅臉，還是沒說出來。
說到食堂，她就不免想起之前拿出一大把糧票震驚章曉涵和譚穎的事，“你怎麼給了我那麼多糧票，你那還夠用嗎？”
“肯定夠，不然你吃的這些菜哪來的。”宋毅調侃道，又問道，“舍友呢，相處的咋樣？”
幫沈姣姣扛行李上宿舍的時候他見過她的另外三個舍友一麵，因為都是女孩，所以沒有細看，也沒說過話，所以察覺不出她們的性子。
說到這個，沈姣姣就來氣，把王紅梅的所作所為譴責了一通。
宋翠花拿著小銀勺挖了一口蒸蛋喂崽崽，崽崽吸溜一下將嫩滑的蒸蛋吃進嘴裡，又扭著身子，表達著他還想吃的想法。
宋翠花一邊用崽崽脖子上的小圍兜給他擦嘴，一邊道，“那種女人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一點都不講究，而且蹬鼻子上臉。”
“她還是年輕，一開始就說要彆人送，要是溫水煮青蛙，每回借一點，你們說你們借還是不借？”
沈姣姣很想說不，但還是誠實地道，“會借，因為畢竟是舍友嘛。”
“可不嘛，借著借著，你的東西就成了她的，你們小女孩臉皮薄，估計到時候都不好意思要回來，不就枉為他人做了嫁衣。”
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宋翠花一聽就猜到了王紅梅的心思。
“那怎麼辦？堂伯母。”沈姣姣道。
宋翠花還沒答話，宋毅便道，“多大的事，趕明兒我就給你買個大箱子，你以後用完東西就鎖裡頭，保管她想‘借’也沒有法子。”
沈姣姣宿舍隻有開口的櫃子，就是那種放在牆角，從上往下數，一共四格的櫃子，根本上不了鎖，所以才會被王紅梅一次次地用她的洗臉盆。
弄得這兩天沈姣姣都鬱悶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買兩個洗臉盆，免得給王紅梅可乘之機。
解決完煩惱的事，沈姣姣就開始說起在學校裡的見聞，“那洗臉盆是我跟師姐買的，還有暖壺，我也買了兩。”
聽到這，宋毅倒是起了勁，“怎麼買的，是不是之前我們看到的擺在校道上的小攤？”
“就是那種，都是師兄師姐們擺的攤，他們還有一年不到就畢業了，所以就會賣一些閒置的東西，正好便宜了我們這些師弟師妹，給我們撿了漏。”
見宋毅感興趣，沈姣姣又多說了點，“東西還比較新，像師姐賣給我的其中一個暖壺，就是全新的，就是壺身被碰掉了一塊漆，是她同學的，買了不想要了，她跟我說這叫瑕疵品，因為這個，她還給我便宜了點。”
“瑕疵品？”宋毅聽著挺有意思。
沈姣姣一邊回想一邊道，“對，瑕疵品，擺攤的其實不止有畢業的大三的師兄師姐，有些大二的也來賣，她們賣的都是一些自己買了不想要的雜貨，那些雜貨多是一些掉了一塊塑料邊角的鏡子，擦掉了漆的搪瓷缸子，都是全新的，但因為是瑕疵品，所以價格便宜很多。”
末了，她還補充一句，“等來年新生入學了，再開這種攤子，我還要去撿漏，這便宜可太好撿了。”
說的宋翠花都心動了，歎氣道，“我也想買，不就掉點漆的搪瓷缸子嘛，不一樣能裝水，還便宜很多，賺大了。”
宋毅用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輕敲著，沉思了一會，半晌才道，“要是有那種專賣瑕疵品的攤子，價格比正常的商品便宜很多，擺在大街小巷上，你們會去買嗎？”
沈姣姣和宋翠花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會。”
這個瑕疵品的事，給了宋毅很大的啟發，工廠裡常常會生產出那種有瑕疵的產品，多是給了廠裡的工人當福利，這個胡耀光曾經跟他提過。
如果他能找到一家工廠，把他們生產出來的瑕疵的產品花一筆低廉的價錢收了，再拿到另一個地方，轉手賣掉。
這中間的利潤，很可觀啊。
這事他得好好琢磨，不過不是現在，姣姣好不容易回來這麼一趟，這個周末得陪她好好玩玩。
宋毅從口袋裡掏出電影票，紅白色的電影票，一張要一毛錢，頂得上在食堂吃一份素菜了。
這年代看電影還是比較奢侈的一件事，他們在紅旗公社的時候倒是看過壩壩電影，就是那種露天的電影。
通常都是搭個台子，拉塊幕布，然後放映機往上一投影，鄰近幾個公社的男女老少就拿著板凳，圍在幕布前看電影。
一晚上下來，電影沒看多少，倒是給蚊子咬了不知道幾個包。
***
隔天晚上，宋毅就帶著沈姣姣和崽崽出門去看電影了。
宋毅讓崽崽坐在他肩膀上，雙手扶住他的腰，免得他抓不穩摔下去。
“這小子真沒眼色，不知道咱兩要約會，非要跟著來。”
本來他是打算隻帶姣姣看電影，來個二人世界約會的，臨出門前，崽崽又哭又鬨，非要跟上。
小小的肉團子，撒起嬌來誰擋得住。
沈姣姣當然是心軟了，宋毅隻好把這小子也給帶上了。
出來了，崽崽就不哭鬨了，他坐在宋毅的肩膀上，站得高看得遠，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轉呀轉的，看啥都新奇。
沈姣姣也是，滬市可比紅旗公社，比縣城繁華太多了，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往來的行人幾乎人手一輛自行車，穿梭在車水馬龍間。
燈紅酒綠，不夜城名不虛傳。
宋毅帶著兩人來到電影院，門口張貼著一張彩色的海報，今天播放的電影是阿夏河的秘密。
海報上是一片綠色的林場，林場前站著三個長相不同，服裝不同的，漢藏回三族神采奕奕的小男孩。
崽崽伸手想去抓海報，宋毅趕緊給他攔住了，跑到售票處，跟售票員說了幾句，花了五分錢，買了一張同樣的海報。
沈姣姣將海報展開，對崽崽道，“這下你可滿意了，回去就貼屋裡給你看。”
崽崽得逞了，拍拍小肉爪子，咯咯直笑。
突然，一陣熬糖的香氣飄來。
沈姣姣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一看，有人擺攤在賣麥芽糖，他身前支了個大鐵鍋，正不停地用鐵勺攪拌著裡麵紅棕色的麥芽糖。
宋毅將崽崽從肩膀上放下來，拍拍他的肥屁股，“想吃？”
崽崽緊緊盯著麥芽糖攤子的方向，一滴晶瑩的口水順著嘴角淌到他胸前的圍兜上，一看就是饞的不行了。
他前門牙床上長了兩顆米粒大小的潔白小米牙，長牙的時候特彆容易流口水，就不能聞到那些味道香的，饞得他一準流口水。
兩人走到麥芽糖攤前，宋毅問，“老板，麥芽糖怎麼賣？”
老板一邊忙著熬糖，一邊頭也不抬地回道，“一毛錢。”
宋毅從口袋裡掏出一毛錢遞給老板，老板接過錢，從鐵鍋旁邊的塑料桶裡拿出一根竹簽子，從中間掰成了兩半，兩根短竹簽往鐵鍋裡還熱乎的麥芽糖這麼一攪，一轉，麥芽糖就好了。
這幾天在滬市轉悠，他發現這邊擺攤抓的倒是比縣城鬆的多，賣的東西的種類也比縣城多多了。
就說這電影院門口，賣麥芽糖、賣瓜子、賣爆米花、賣烤紅薯的，什麼都有。
宋毅一邊將麥芽糖給沈姣姣，一邊跟麥芽糖攤主侃了幾句，“你這，不怕被抓嘛？”
人瞅了他一眼，繼續忙活手裡的了，“怕嘛啊，沒人抓，再說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在這擺一晚上的攤，能賺這個數。”
他豎起兩根手指，能賺二十塊的意思。
這可跟普通工人的月工資都差不多。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宋毅越琢磨這句話越覺得有意思。
他又忍不住想，滬市是大城市，上行下效，對上頭的指示更敏感，是不是代表著，風向變了？
沈姣姣接過麥芽糖，點了點崽崽的小鼻子，“隻許吃一點，吃多了要長蛀牙的。”
崽崽當作聽不見，伸著小肉爪子，就想去夠麥芽糖，沈姣姣隻好給他舔了舔，這一舔就上癮了。
舔完咂巴幾下嘴，又開始纏著沈姣姣要糖吃。
最後還是宋毅這個虎爸出麵嚇唬了他一通，沈姣姣趕緊把剩下的麥芽糖吃進嘴裡，這小崽子看到糖沒了才肯罷休。
鬨了這一通，電影都快開場了。
宋毅趕緊又跑了幾個攤位，買了一堆用油紙袋包著的奶油瓜子，爆米花等零食，又買了兩支大白梨汽水，才入了場。
整場電影放了一個半鐘頭，講的是三個小英雄為了保護林場的木頭，同民兵一起與盜竊木頭團夥作鬥爭的故事。
電影節奏、畫麵、配音都很好，看得人慷慨激昂，最後幾幕，阿夏河邊，陽光底下，三個小英雄笑得燦爛的模樣，讓全電影院掌聲雷動。
沈姣姣也看得十分起勁，直到走出電影院門口，她還在想著電影裡的劇情。
她眼睛亮晶晶，小臉紅撲撲，一臉興奮地跟宋毅道，“大亮紮西和甲甲三個小英雄太厲害了，聰明機智又勇敢。”
她摸了摸崽崽的小腦袋，摸到了一頭柔軟的頭發，“咱們崽崽長大了，也要成為像他們一樣的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