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無用的真理(3)(1 / 2)

訓導法則 涼蟬 8933 字 5個月前

黃金蟒顯然被黑曼巴蛇的挑釁激怒了。

它在原地小幅度地來回遊走, 隨即也學著黑曼巴蛇的樣子, 衝天竺鼠手裡的榛子緩緩伸出蛇尾。

天竺鼠此時正忙於把榛子從榛子盒中搬運到黑曼巴蛇身邊。兩者距離大約兩米,中間隔著一個三腳架, 架子上是已經開始攝像的相機。它也沒想到讓沈春瀾幫忙或者自己動手, 把榛子盒往黑蛇那邊推推好縮短距離, 腦容量太小,它考慮不到這些問題。現在, 它隻一心一意地從盒中掏榛子,然後顛著毛絨絨的小屁股,把自己的禮物高高興興遞給黑曼巴蛇。

黑曼巴蛇身邊已經堆起了七八顆榛子,但天竺鼠遞來的東西它仍舊一顆顆欣然收下。

斜刺裡探過來的金色蛇尾打擾了兩個精神體之間無聲的默契溝通。金色蛇尾悄悄卷起了跑到半途的天竺鼠手中的榛子,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但天竺鼠生氣了。它小爪徒勞地在地上拍打, 又衝黃金蟒蹦來蹦去, 哼哼亂叫, 小牙齒磨得噠噠響。

黃金蟒仍不放棄。它卷起榛子,和黑曼巴蛇一樣放在自己身邊,衝天竺鼠吐吐蛇信。

天竺鼠奔向榛子, 一把抱起,回頭,跑向黑曼巴蛇,放下榛子。

過程流暢, 一氣嗬成。

黃金蟒腦袋都不動了, 呆愣愣的模樣。這回換作黑曼巴蛇搖頭擺尾, 那動作和之前沈春瀾看到的黃金蟒笑的模樣極其相似。

一旁看著這三個精神體瞎玩的饒星海忍不住問:“這榛子有什麼意義嗎?我那蛇又吃不了,你的老鼠怎麼這麼喜歡給人送這玩意兒?”

“天竺鼠也吃不了啊。”沈春瀾說,“精神體隻具有外部形態,沒有消化器官。它就是想跟人分享這東西。”

饒星海彎腰伸手,攔住了在地板上挪動的天竺鼠,要搶他手裡的榛子。天竺鼠急得又一次哼哼咕咕地叫,因為爪子太小,它是搶不過饒星海的。

饒星海:“……分享?那怎麼我拈起來就不行?”

他把榛子放在黑曼巴蛇身邊。天竺鼠原地站定,仰頭看看他,又看看榛子。接著它奔到榛子麵前,一腳把榛子踹開了。

饒星海:“……”

沈春瀾大笑:“它嫌棄你!”

饒星海滿臉不忿:“它喜歡我的蛇,那就等於它喜歡我。”

他看向沈春瀾:“等於你……”

“還在錄像。”沈春瀾立刻打斷,“你能不能端正點兒態度?”

饒星海隻得坐好。他看著沈春瀾翻開筆記本,忽然衝沈春瀾伸出手。

沈春瀾:“?”

饒星海:“再來一次。我緊張,我害怕。”

沈春瀾讀懂了:“饒星海,我說你腦子裡能不能有點兒正常的、正經的想法?可能嗎?你覺得可能嗎?當時是特殊情況,不可能有第二次。”

饒星海非常失望,癱在沙發裡歎了口氣。

沈春瀾頓了頓,語氣稍軟和了一些。

“聊聊你的‘海域’?”他說,“你信任秦戈,也請你信任我。”

饒星海盯著天花板。小卡片機對準他和沈春瀾,在卡片機下方,在它拍不到的地方,天竺鼠和兩條蛇還在爭奪榛子。

“聊什麼?你要進來瞅瞅嗎?”

“秦戈說過,你的‘海域’是一個城鎮,最大的地方是你生活過的福利院。”沈春瀾問,“它是什麼樣子的?”

饒星海仍舊呆望天花板,但他的神情漸漸變了,是混雜著柔和與一絲難堪的複雜情緒。

福利院坐落在一條不大的街道上,街道能並行四輛車,出門右拐100米就是紅綠燈和人行橫道。他有很多位“媽媽”和“阿姨”,但他最親近饒院長。四五歲時有一次,他偷溜出門,想穿過馬路到對麵小鋪子買零食,結果差點被車撞倒。饒院長破天荒地罵了他一頓,因為他手裡當時還牽著院裡兩個兩歲的小孩子。三個小孩此起彼伏地哭,饒星海從此再也沒偷溜過。

院門口一左一右是兩棵大榕樹,氣根茂密綿長,土裡的根係尤為發達粗壯,把街道上的磚塊都頂了起來,地麵凹凸不平。左邊那棵是福利院建立的時候種的,將近五十年,右邊那棵是饒星海進院的時候種的,現在才19年。

因為原來的那棵,在台風天裡被吹倒了。

沈春瀾原本不知道饒星海是否了解自己是怎麼去到福利院的,但顯然,饒星海很清楚——在講到台風天吹倒的大榕樹時,他立刻轉了話題,聊起福利院裡的幾隻流浪貓。

“你為什麼偷溜出去還帶著倆孩子?”沈春瀾開始用問題參與他的回憶,“大冒險?”

“他們叫我哥哥。”饒星海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和彆的小孩不一樣,同齡的,或者更大的孩子都開始不跟我玩。那兩個小娃娃剛進院沒多久,爸媽都沒了,家裡親戚也不要,分到我在的三月班……”

“三月班?”

“孤兒院裡的分班製度,比較簡單粗暴,一共十二個班,前五個班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子……”饒星海跟沈春瀾解釋。

他帶著倆娃娃偷溜出去,是因為想給整日哭個不停,但又親近他的弟弟和妹妹買餅乾吃。

沈春瀾忍不住想象那時候的情景。四五歲的饒星海,應該是個挺可愛的小朋友,虎頭虎腦,伶俐倔強。他幫著阿姨和老師管理三月班,是班上所有小孩子的哥哥。

“不談談門口的榕樹嗎?”沈春瀾問。

饒星海一愣:“為什麼談它?”

沈春瀾:“你很在意榕樹。”

饒星海:“我沒有。”

沈春瀾:“很少有人在描述一個地方的時候會強調某兩棵樹的年齡。但你強調了,還記得非常清楚。饒星海,你很在意榕樹,而且知道榕樹下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饒星海盯著沈春瀾,停頓了很久才開口:“……你也知道。”

沈春瀾點頭:“你的‘海域’檢測報告後麵,有一封描述情況的信。”

“是我到北京上高中之後,饒院長給我寄來的。”饒星海說,“……她其實已經不在了。我高二的時候,她走了。”

沈春瀾大吃一驚。

他不止一次聽饒星海提起過饒院長,這個為他起名字,願他如星海一樣燦爛遼闊的媽媽。但饒星海從來沒有提過她已經離世。

沈春瀾立刻明白:饒星海在逃避。即便已經過去兩年,他仍舊未能完全接受這件事。

而現在,饒星海願意對他提起這件事,本身就是極為珍貴的信任。

“她很愛你。”沈春瀾沉默片刻才說。

“非常……”饒星海低著頭,“我拿到新希望的通知書之後,打算燒給她的,但燒掉了我就上不了學。她一直希望我考大學,希望我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整天跟不知所謂的人混一起。”

那封信是饒院長病重的時候寫的,她告訴饒星海他是如何來到了孤兒院,又是如何得到了這個名字,以及他的母親是如何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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