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錦撩起了幔帳,探出頭去,看向了窗邊。
窗下架子上,掛著明日要穿的嫁衣。
月光皎潔,映在朱紅色的嫁衣上,越發顯得那金銀絲繡的鳳穿牡丹活靈活現。
料子用的是杭綢,因著是冬日出閣,衣裳要暖和又不顯臃腫,宮裡的老裁縫來了幾次,定了款式,做得了之後又在細節處修改了兩回。
上頭的刺繡是顧雲錦做的,這活兒馬虎不得,頗費了一番功夫,可做出來的成果還是叫人十分欣喜的。
試衣時,家裡人都說好看,顧雲錦前後照了鏡子,也覺得好,就是不曉得蔣慕淵見了,又會說什麼。
這麼一想,唇角就忍不住揚了起來。
這廂動靜,守夜的撫冬聽得清楚,揉了揉眼睛,問道:“姑娘醒著?是餓了還是渴了?奴婢給您端盞茶吧。”
顧雲錦舔了舔嘴唇,應了。
撫冬披著衣服起身,拿起茶盞時,突然想到了沈嬤嬤的交代,趕緊又都放下了。
她走到床邊,衝顧雲錦搖頭:“嬤嬤仔細說過,今兒個夜裡,吃不得喝不得了,否則明兒一早起來,臉腫著就不好看了。”
顧雲錦笑出了聲:“胡說!我把一壺水都喝了,明兒一樣好看。”
撫冬雖深以為然,但聽顧雲錦的口氣,就曉得她家姑娘是嘴上說說、逗人玩的。
“都三更天了,您睡不著也閉著眼睛養會兒神。”撫冬無奈,見顧雲錦老老實實躺下了,這才鬆了口氣,替她掖了被角,重新放下了幔帳。
等撫冬鑽回了被窩,屋子裡又重新靜了下來。
可顧雲錦的睡意依舊不濃,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晌,直到將近四更了,才漸漸迷糊起來。
四周白茫茫的,像是在陽光下拿雙手捂住了眼睛一般,顧雲錦擰緊了眉頭,過了小一會兒,白霧才漸漸散開。
顧雲錦眼前的不是蘭苑,也不是如今住的這東跨院,反而是一處略有些陳舊的宅子。
第一眼覺得陌生,再四周看看,才慢慢生出了些熟悉之感。
她想起來了,這是北地的鎮北將軍府,是她十歲前住的地方。
顧雲錦想,她這一定是做夢了,她離開北地太久了,若不是夢境,又怎麼會回到此處。
前世今生加在一塊,差不多有二十年不曾踏足北地了,她離開時不過十歲,彼時性情又不成熟,許多煩惱都是自尋的,後來與顧家人也一直疏遠著,如今與長房的親人相處多了,才“顧家”有了更多的認同與喜愛,因此,哪怕是夢境,顧雲錦都覺得很是懷念。
她伸手摸了摸柱子,想回去北地看一看的心境,一下子湧了上來,比其他時候更盛。
“雲錦。”
“雲錦。”
她聽見有人喚她,聲音是那般的親切,分明是好些年沒有聽過的聲音,她還是能分辨出來在喚她的人的身份。
是她的母親蘇氏,是她的父親顧致渝,是她的祖父顧縝,是她的祖母田老太太。
那些聲音清晰,偏偏又十分遙遠,顧雲錦提著裙子,在夢境中穿過了大半座將軍府,卻終是無法尋到那些人的身影,所有的院落都是空蕩蕩的,明明桌上還擺著熱騰騰的飯菜,屋裡的炭火還點著,卻尋不到半個身影。
即便知道是做夢,這感覺也讓人心裡有些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