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錦認真聽著,時不時頷首。
昨日新房裡,她已經見過一些女眷了,隻是彼時熱鬨,無法一一對上,隻曉得給她喂餃子的就是族長夫人蔣嶽氏。
“認親時我會領著你,不用怕出錯,”蔣慕淵頓了頓,語氣亦鄭重了些,“唯獨是去探望太奶奶的時候,要記得,叔父是染了風寒在府裡養病,提起壽安時要叫她的名字……”
顧雲錦聞言一怔。
蔣慕淵歎息著解釋:“太奶奶的兩個孫兒是與叔父一起戰死的,自那之後,太奶奶的記憶就混著了,怕她傷心,也沒有人糾正她,混著就混著了。”
顧雲錦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同時將門出身,她自然明白戰場的殘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許多人都經曆了。
旁的不提,她的父親顧致渝就是征戰時負重傷、救回來之後,在病床上掙紮了些時日後,終究挺不住,去了。
而她的祖母田老太太,雖是硬撐著沒有在人前落淚,但神色中的悲痛與哀傷,一目了然。
馬車駛入蔣氏老宅。
族裡先引著他們去了祠堂。
顧雲錦看著那一層又一層的牌位,隻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族親們聚在花廳裡,遠遠的,就聽見裡頭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聲,談論的自是來認親的新媳婦。
顧雲錦跟在蔣慕淵邁進去,看到全是一張張笑臉,與她表達著善意。
這叫她不由鬆了口氣。
從前,她認親的經曆算不得輕鬆,賀氏因著她前一日吐得昏天暗地而板著臉,做婆母的冷言冷語,楊家其他人就左右為難了,誇她吧,賀氏沒有好臉色,不誇吧,這認親反而像是所有人對新媳婦的下馬威。
這一生,寧國公府本身就是蔣氏族中最風光的一支,長公主的喜悅溢於言表,其他人當然不會無故潑冷水。
認過了親,顧雲錦隨蔣慕淵去探望蔣盧氏。
蔣盧氏醒著著,她一日裡睡著的時間比醒著長,他們來得也是湊巧。
“淵哥兒來了呀,”蔣盧氏眯著眼睛看蔣慕淵,隔了會兒才注意到一旁的顧雲錦,她仔細認了認,搖頭道,“這好像不是我們瀅姐兒,還是女大十八變,瀅姐兒變得太奶奶都認不得了呀?”
蔣慕淵讓顧雲錦往前靠了靠,與蔣盧氏道:“我去年臘月裡跟您說過,我定了媳婦兒,昨兒個娶進門了,今日就領她來給您看看。”
“淵哥兒媳婦兒呀!”蔣盧氏歡喜道,“那是要好好看看。”
老人家努力睜大了眼睛,嘗試著坐直了來看,為了看清楚,她幾乎湊到了顧雲錦跟前。
顧雲錦沒有躲開,讓蔣盧氏看清楚。
許久,蔣盧氏才笑著道:“模樣可真俊,淵哥兒說好看,一點都不假,記得是叫雲錦吧,淵哥兒說的是‘行雲的雲,錦緞的錦’,好名字呀。”
老人家說得很慢,但語氣裡透著滿滿的歡喜,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了些。
顧雲錦卻是酸了鼻子。
蔣盧氏是年紀大了,但她說話依舊有條理,一年前蔣慕淵與她提過的一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她卻不記得兩個孫兒和蔣仕豐一起都不在了。
她選擇了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