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睿回來時,孫禛的屋子裡站了不少官員,外頭廊下也擠了不少,三三兩兩湊著腦袋說話,有人警覺,一眼瞧見了孫睿,趕忙問安。
“讓眾位大人們擔憂了,七弟……”孫睿隻開了個頭,沒有往下說,猶自搖了搖頭。
當官的人心思多,就算是半截話,也能品出一堆兒的彎彎繞繞,心裡小小的一塊地,愣是能繞得比京城裡混居的胡同還複雜,都紛紛衝孫睿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尋個理由,各自避開了。
走得遠了,再頓下步子,回頭往院子裡看上一眼,互相又感慨幾句。
“三殿下可真是不容易,攤上這麼個要操心的胞弟……”
“可不是,剛殿下那口吻,替七殿下賠罪吧,這罪又實在沒臉,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是進退兩難。”
“不能不管,管又管不住……”
“七殿下受傷是大事,總要報到京城裡,還要被說沒有顧好弟弟。”
“虧得是一位娘娘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這要不是一個娘,還不知道要鬨成什麼樣呢。”
“攀崖摔下來,還有臉鬨?”
“誰知道呢……”
孫睿沒有聽見這些臣子們說什麼,但大抵也猜得出來,他慢慢走進了屋子裡,陰沉著臉看著孫禛。
孫禛受了傷,摔下來的那一瞬間是懵的,此刻緩過神來了,四肢裡的痛才一股腦兒地滲出來,讓他額頭上全是汗。
若是在虞貴妃跟前,孫禛少不得撒嬌賣慘,可麵對孫睿,他自知理虧,根本沒那個膽子,隻能憋著嘴不敢喊痛。
孫睿坐下,冷聲道:“早上不是受涼了起不來身?現在知道什麼叫起不來了?”
孫禛縮了縮脖子,小聲道:“皇兄,這郡王府裡肯定有事兒,孫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我自己開脫,我不是踩空摔下來的,那地上……”
孫睿冷著臉,一瞬不瞬盯著孫禛,把孫禛盯得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有理了?”孫睿嗤笑一聲,“孫璧敢讓你摔下來,就是他不怕跟我們撕破臉,在南陵、在孫璧的眼皮子底下,你有什麼底牌跟孫璧對上?真當這是京城?真以為你能呼風喚雨?”
孫禛被孫睿說傻了,想坐起身來,偏身上痛得根本使不出勁兒:“皇兄的意思是……那我們還在這兒?不走等著讓孫璧甕中捉鱉?”
“你斷腿斷手了,能走?”孫睿站起身來,“你好好養著吧!”
孫禛急了,眼下是養傷的時候?
可不管他怎麼呼喚,孫睿都不再理他。
孫睿出了屋子,背著手站在廊下,抬起眼皮子看著湛藍湛藍的天,窗戶裡頭,傳出來孫禛的聲音,“皇兄”、“皇兄”叫個不停。
他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和錯亂。
他想起了那陰冷的天牢深處,他在牢籠裡不見天日,對時間的流逝都失去了把握。
最初時,釘子們遞消息進來,孫睿還能知道今夕何夕,等釘子們的訊息斷了,就無法再確定年月了。
糟糕的環境摧毀了孫睿的身體,他最後一次見到孫禛時,是他的四十歲生辰。
不惑之年,他卻蒼老得像個暮年老漢。
孫禛親自送了一碗長壽麵來,孫睿這才知道,那一天是自個兒的生辰,他在天牢裡已經過了四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