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白日很長。
京城的掌燈時分,這裡還很亮堂。
向威站在裕門關的城牆之上,看著這些年已經習慣了的風景,微微皺起了眉頭。
從去歲北地陷落開始,向威就知道,北境的局勢很難再像先前的幾十年一樣了。
由顧將軍領頭,在北境上布起一層一層的防衛線,裕門關作為北境的最後一道屏障,嚴守後方。
前方的將士們和北狄年年打仗,有大有小,來來回回的,有時候像是小打小鬨,有時候又是沉痛一擊換來幾年平穩,這些都是常事,而現在,這種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彆看北狄現在退回了草原,他們在山口關的確損失不少,但還真不是傷筋動骨,眼下還蟄伏不出,與其說是傷了根本,不如說,是安蘇汗的身體不夠康健,北狄裡頭心不齊。
隻是,安蘇汗並非強弩之末,一旦他恢複元氣,那北狄勢必南下。
尤其是,北境如今的守備真的比不得出事之前。
新兵就是新兵,補充進來的新人和在先前的戰事裡戰死的老兵,差距很大。
向威自己練兵,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受限於天賦,而是經驗和見識,可惜,現在的北境,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給他們練兵了。
況且,朝廷給的時間也很少,鎮北將軍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著,向威跟著顧家兩位將軍習慣了,一旦換了新上峰,誰知道對方什麼性子、又能不能合拍。
不說蔣慕淵和顧家不希望交出將軍印,向威也想讓將軍印留在顧家手中,再退一步,留在北境出身、土生土長的北境將領手中。
隻有這樣的新上峰才會懂得北境,懂得怎麼對付狄人,兵士需要經驗,將軍一樣需要,其他地方的那一套,未必就適合北境。
向威甚至想過,真到了那個關頭,他就向朝廷自動請纓,說什麼也先接下將軍印,起碼他知道北境的百姓在想什麼,再讓顧家幾個小子在自己麾下曆練些時日,等他們建功立業,能扛起那杆大旗了,他再功成身退,向聖上告老,把將軍印換給顧家。
反正他向威的兒子沒那麼大的能耐接班,真不行,就先代領幾年。
還是蔣慕淵說服了他,說還未到那一步。
畢竟,眼下看的還是北狄那兒的狀況,安蘇汗真的鐵了心南下,鎮北將軍是誰,眼下都不一定守得住。
人不夠還能想辦法,朝廷的銀錢不夠,真讓將士們喝西北風嗎?
那仗還怎麼打。
蔣慕淵給向威透露了奇襲的想法,向威雖覺得風險極大,可思前想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要麼一柄尖刀捅破北狄心臟,讓他們之後五年、十年不敢進犯,要麼就聽天由命,北狄什麼時候大軍南壓,北境就挺到什麼時候,真挺不住了,他們北境將士也對得起所有人了。
說穿了,就是盼著安蘇汗死。
安蘇汗死了,幾個兒子鬨騰起來,真顧不上來北境作亂了。
向威一個人想了很多,城牆上的視野極好,他眼睛尖,看到了遠處快馬加鞭的獨行人,他的心跳快了些。
一看就是傳令兵,可千萬彆傳什麼驚天的大消息……
來傳信的是寒雷。
向威急匆匆從城牆上下來,見寒雷身上隻有塵土而無血汙,懸著的心落了大半。
還好,不是北地出了危機。
再看寒雷神色,卻是鄭重又謹慎,哪怕他不說話,向威也知道對方的來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