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昌安從鎮上回來時,已經是午飯後了。他上午也去了小廣場,親眼看到曾文芳領獎品,親耳聽了曾文芳的激情發言。
他絲毫沒有受到現場熱烈氛圍影響,仿佛領獎的、發言的不是他曾昌安的孫女。這裡的一切似乎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他手裡卷著煙卷,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心裡想著,要去葉家一趟。過了這麼長時間,葉家到底要不要娶文蘭,還沒個回複呢。
曾昌安沒等表彰大會結束,就從人群裡擠出來,抬腳跨入葉家大門。這時,葉元軻已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但為葉元軻把脈的汪司深還沒有離開。葉、汪兩家離得不遠,大家在一條街上住了幾十年,交情也不淺。
“元軻沒啥事,有些低燒罷了。可能因為外麵人太多、太陽猛,一時沒透過氣來。吃點藥、休息一兩個時辰,保準又生龍活虎。”
汪司深開了方子,讓葉老太太去他家門診拿藥。自己則跟葉家老爺子坐著聊天喝茶。
“外麵這麼熱鬨,唉,勝初啊,一晃眼我們都老了,湊不了這熱鬨囉。”
“是啊,老囉!”葉家老爺子,就是葉勝初,他當然知道外麵為什麼這麼熱鬨。如果不出意外,今天那個領獎的女娃應該是他孫媳婦。隻可惜,這女娃子……
真是世事難料啊,他不由搖頭感歎:“唉!”
汪司深揚起滿是皺紋的臉,戲謔道:“怎麼?你還不服老了?要想想,你連孫媳婦都娶回兩個了,就不要這麼不知足囉!”
葉老爺子搖頭苦笑,道:“我不是不知足,隻是,人生免不了總有遺憾嘛。”
“還有什麼好遺憾的,你家兒女都有出息,你該偷著笑才是。對了,元軻也到娶媳婦的時候了吧。”
“可不是嗎?這些天就忙著這事呢,過些天就請您來喝喜酒。”葉老爺子瞥見從門外走進來的曾昌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加大了音量。
“好啊、好啊,到時候一定來叨擾。你前麵兩個孫子都沒在青山鎮擺酒席,這次一定要整得熱熱鬨鬨的。就是不知元軻娶的是哪家姑娘?”
汪司深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看得出來,他很為這位老友高興。
葉老爺子含笑道:“這個嘛,元軻說得先保密,年輕人嘛,就喜歡神神秘秘的。過些天,定了喜宴日期一並告訴您。”
汪司深抿了口熱茶,見葉老爺子有客人,就告辭走了。
曾昌安也沒客氣,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葉老爺子倒了一杯茶,遞給他。他接過也顧不上燙,一口喝了下去。
“算了,你也不必生氣了。這女娃與我們家沒緣分,如今她風頭正盛,又認識了縣裡這麼多領導,我們是強求不得囉!”
曾昌安低著頭沒吭聲,他這個一家之主,卻做不了孫女的主,難為情是難免的。他一向好麵子,這個時候也不敢問葉家是不是要娶文蘭進門。
兩人沉默一會,曾昌安又喝了一杯茶,腳步蹣跚地出了葉家大門。
不得不說葉家老爺子是個老狐狸,他知道,適當地施加壓力,往後他這個所謂的恩人才不會獅子大開口。再等一個禮拜,吊吊曾家人的胃口也好。
曾昌安腳步踉蹌,坐在村口河堤的一塊大石頭上,氣悶得心肝兒一抽一抽地疼。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回了家,飯也沒吃上一口,便一頭栽倒在床上。
曾老太太一早就知道老伴去葉家打聽消息,見老伴這副模樣,情知事情不好,便扯開喉嚨,哭喊起來。
“你們這麼沒心肝的呀,老頭子都要被你們氣死了。你們還隻顧自己高興,絲毫不顧父母的死活。我們是哪輩子作了孽呀,生出這些豬狗不如的呀,沒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