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賈詡這莫名散發著一種莫名幽怨與沉寂的聲音, 小姑娘不禁抬眼去望他,而這一看,嬴月也頓時就被嚇了一跳。

隻見眼前清雋的男子眼周蒙上了一圈仿若被濃煙熏過的濃濃黑色陰影, 而那雙總是平板無波的眼睛也是有些失去神采,一眼望上去, 整個人看上去就有點像是書中所描寫著的飄飄幽魂。

霎時間嬴月就坐不住了, 小姑娘唰的一下站起身, 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中目露關切, 同時又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文和你這是怎麼了?你多久沒休息了?”

兩天之前,賈詡說他研究的毛線就快出成果,所以和她告了假,而當時的嬴月怎麼都沒有想到,兩日之後賈詡會變成這副樣子。

聽到小姑娘這樣問,青衫文士微微垂了垂眸子, 而後無事發生般的淡定自若答了三個字:“詡無事。”

然而從他現在整個人的氣色上來看,他這話說的完全沒有任何說服力。

而實際上, 賈詡也是真的整整兩天沒有休息了。從他和小姑娘告假的那天起, 他就沒有合過眼。

原本賈詡這段時間因為出於對嬴月送給他的那本書中所描寫的,可以使人安然無虞過冬的毛衣毛褲感興趣——這可是能夠達到和棉花一樣的效果的東西。

正巧先前嬴月抽到那批棉花種子在結果後, 產量也不夠負擔整個北地郡百姓的過冬, 所以他一直都在忙於親手做實驗, 沒有辦法,誰讓這種事現下沒有合適的交給去做的人呢?所以隻能他自己上了。

向嬴月告假的時候, 其實賈詡手裡正在進行嘗試的最新一次的毛線已經快要出成品了。

而想著書中所描寫的一件馬甲毛衣熟手一天可編織一件,所以賈詡乾脆就索性請了兩天假,給自己預留了一天半的時間織毛衣,準備索性弄出一件成品到時候一並給小姑娘個驚喜。

然後, 一生放蕩不羈、搞了大半輩子事情也依然穩如老狗,活得比誰都好的他就忽然之間遭受到了人生中的重大滑鐵盧。

在繼忙了一天一夜也沒能順利的把書中寫著很簡單的毛衣打出來——甚至在他的手裡隻能編出兩片拚湊不到一起的單片布之後,賈詡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自己搞不來的東西。

縱使合上書籍之後,他的腦海之中可以把書上的每一步都完整的背出乃至默寫默畫,但是到了自己上手實際操作的時候,就是感覺書上的知識和實際完全是兩個東西。

所以在自覺搶救無效,他的確是乾不來這個活計之後。權衡利弊、信了這個邪的大魏毒士果斷把自己耗費大量時間成本好不容易織出的那兩塊兒單片兒毛布拆了重新卷回絨線團。

想著還是就把卷成球的毛線團兒給小丫頭過目一眼算了。

畢竟他現在手頭上的事情也是蠻多的,實在沒有太過多餘的時間消耗在這件事情上。

賈詡現在是真的很忙,他的繁忙程度和隔壁幾個負責練兵的武將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武將組那邊是四個人負責五千兵士,不僅僅是相對而言工作輕鬆,任務綽綽有餘,甚至每天還能留下許多消遣的空閒空閒——隻不過是沒有那個消遣的環境條件罷了。

而賈詡就不一樣了,身為現在唯一的一個文臣,他一個人身上要擔負著數人的工作,每天忙得連軸轉。

在嬴月接手郡守之位之後,北地郡的官僚機構目前最繁忙的不是每天又要和蔡琰學習,又要了解方方麵麵各項事宜的小姑娘,而是賈詡,其次才能排到嬴月。

先前嬴月大致方方麵麵詳細了解完北地郡的人口狀況及其工種分布比例,官員總數,全部可耕種的土地總數,又及歸屬在官府名下全部的公家財產,近些年來的相關經濟支出這些基礎的東西雖然是看了好幾天才接受完這個信息量,但是這些還都隻是一個開始。

除卻這些嬴月該最先掌握在手中的東西外,餘下的內容他還在依照著優先級讓小姑娘一點點來看。而其中有一部分不是那麼一目了然的信息,他還會先行做一遍整合以便於嬴月查看知曉下各種情況。

就比如他手頭上正在進行的近幾年和十年之前還未曾因為出現了一些敗類山賊而遭受外族胡人大肆侵略似的經濟對比,賦稅差額。

又比如調查軍隊連年支出錢數不少但是尚武堂那邊為什麼還是這種半數武裝都無法實現,這一大筆錢除了給前任在位的王郡守享樂外,是否其中還存在著現任在籍官員也分了一大杯羹的情況。

誠然水至清則無魚,此前那王郡守的親信又已經全部早早處理掉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可以敲打留用的。

但是現下北地郡的經濟狀況本就不景氣——或者不如說窮鄉僻壤的邊境之地什麼時候經濟不蕭條過?而每養著一個官員都是需要一筆新的開銷,所以其中一部分既沒本事、又腦子裡都是暗中貪汙,中飽私囊的人,實在是沒有必要留著吃白飯。

此前一直未處理此事,不是因為害怕引起官員們動蕩乃至導致百姓們反噬——白起想殺這麼一群沒用的東西,還能輪得到他們有話對百姓說的那個時候?不過隻是單純因為初來乍到,一切都是陌生的,捏不好“重災區”在哪裡。

現在北地郡這邊大體都走上正軌了,百姓們已經全然接受了嬴月這位新郡守的存在,自然也是要把這件被他們當做直接被略過去的事情開始撿起來了。趁著本月發放俸祿之前,讓一群飯桶趕緊滾蛋。

所以身為唯一的一個可以乾活的文官的賈詡,是真的事務繁忙。

更遑論在這個忙上加忙的時間裡,他還給自己加了一個製造毛線的任務。

而至於說按理可以幫得上忙的,文屬性點滿的蔡琰為什麼沒有來這邊搭把手?那不是人家那邊還正在譽抄書卷嘛。

整整四千卷有餘的書籍,就算是找來一些個莫得感情的抄書工,每天照著抄六個時辰的時間,那也是要花費一月有餘的事情呢。

更何況蔡琰那邊還不是有著書籍照抄,而是她默背。

同時那些抄書的夫人小姐們也不是單純的抄書工具人,當初賈栩在府衙之中對那些官員們所說的,或許她們能夠和蔡琰學到一些新東西,真的不是隨便的隨口一說。

蔡琰那邊是真的在進行這件事,隻不過是想在這個過程之中以尋得幾位可以拿來加以運用的“文官”。

而觀蔡琰那邊現在的進度,等到她能夠來官府這邊報道,掛個文職,那起碼也是要一月之後的事情了。

至於有文官資質的沈書檀怎麼沒有被賈詡抓來乾活兒?其實還真的不是賈詡不抓她當抓壯丁。

實際上,這姑娘已經是被賈詡分了一些工作了,隻是她現在負責著郡守府內與嬴月私人的各項事宜。

加上她非出自卡池、他現在同她認識的時間也並不久,所以賈詡這才沒好把人勞役的太狠,但心中卻是已經切切實實的在等著再過些日子就開始“殺熟”呢。

畢竟,在現下這個時期,稀有的、可以信的來的文官真的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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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迅速地拆完了自己那編織極為困難的兩塊兒毛布後,由於織毛衣耽誤了不少功夫,所以賈詡也就隻得匆匆的再度通宵達旦,把雖然告了假、但也沒忘記把要處理的工作帶回家,連夜把餘下的經濟事務整合給收了一下尾,就立刻出門來官府找嬴月。

一邊要是彙報下經濟方麵的情況,再一方麵就是打算讓小姑娘給自己派兩個對於女工之事熟練的繡娘,把毛線這件事給收工一下。

至於都過去這麼久,早就同樣把北地郡各家各戶都是做什麼的賈詡為什麼不自己去雇傭,而把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擺到小姑娘的眼前?那還不是因為他沒有錢嘛。他這個主簿才上任了半個月,還沒到發放俸祿的時候呢。

有一說一,在此之前,賈詡也是實屬未曾想到過,有朝一日,自己還會因為這身外之物而感到困擾。

——就算是人生最落魄的時光,他也沒窮成到這個地步。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就是多虧了他現在的身體年輕,要不然他一個老人家,還真的是受不住這種工作強度。

青衫的文士默默在心中歎上一口氣,他是真的……許久未經曆過發展初期的主公了。或者也可以說是,他許久未曾認真給發展初期的主公籌謀大業了。

看著賈詡不太好看的臉色,和他那顯然就不是一時半會兒不休息就能“養”出來的眼睛,嬴月皺了皺好看的眉,聲音之中滿是不讚同道:“不行,文和你現在就回去休息!當初我不過是一夜未合眼你就勸我,可到了自己身上怎麼就不愛惜身體了呢?你不能仗著身體比我好就胡亂來呀。”

說著,小姑娘直接走過隔著兩人的桌子,也不管一二三四的直接就隔著寬大的衣袖去拉他的手腕,表示道:“我送你回去。”

美貌的少女一邊拉著他,一邊口中還小聲的念著,“這些東西就算是放緩一點也沒關係啊,我又不著急,於我來說文和的身體要遠比這重要的多啊……”

聽著小姑娘口中有些含糊不清,但在腦中“自行翻譯”一番也大致能夠聽出其意的嘀咕,這一刻賈詡終於能夠懂得先前在山寨之中,白起被小姑娘“強行”拉著的無奈,安靜不做聲的被一路拉著走出了府衙一小段距離之後,才對嬴月道:“主公鬆手罷,詡可以自己走。”

嬴月這麼拉著他,雖然他是順著她的,但是小丫頭也還是走的有點費力,而他也是走的很彆扭。

而後,在少女帶著警惕防備的回眸眼神之下,青衫的文士又默默的補充了一句,“我不會中途跑回官府的。”

聽罷,小姑娘這才猶豫著慢慢鬆開了手。

隨後,回到郡守府的這一段的路上,賈詡也沒有閒著,雖然他因為熬了兩個晚上以至於“記憶力下降”、在出門之際忘了把整合的本冊帶到府衙,但畢竟是才剛剛做完的工作,於是也直接就是默背,開始和小姑娘彙報起了他近幾日整合的經濟信息。

頂著小姑娘“你該去休息”的目光,賈詡隻是笑眯眯的表示反正這一路上他也不能夠席地而睡,倒不如講點正事,成功說服了感覺有哪裡不對、但是又覺得賈詡的話很有道理的贏月。

而後在大致把自己提煉完的總結信息和小姑娘說完之後,青衫的文士又重新提及起方才到府衙時和同贏月說到的需要她找兩個繡娘的事情。

聽到賈詡這個問題,嬴月回問道:“文和大概需要繡娘多少人?如果數目略多的話,我讓人去張貼一張告示,在整個北地郡範圍招募一番?”

雖然賈詡說的是“兩個”,但嬴月卻沒有真的當做他就是要兩人,按照趙括的話來說,那就是他們文人說話總是……反正你得自行“解析”一下。

而至於說貼榜招募的事情……那則是因為,畢竟女工之技,其實是廣大女子們的必修課——在生活之中,除卻極為大富大貴的家庭,對衣被之物縫縫補補這等事實乃常態,所以除卻本身以此為生的一小部分人,民間也是隱藏著許多高手的。

啊,當然,這件事她還是不行……她手中縫出來的東西,針腳明顯且極醜,不是很能夠見得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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