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知以為自己會死, 會徹底消失。
他之前就已經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越來越嗜睡,對身體的掌控能力也越來越低。
沒關心,蘇星知安慰自己, 沒事啊, 這具身體讓給蘇恪就很好。
蘇恪比他好,比他聰明, 蘇恪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他怎麼也學不會的知識, 蘇恪一學就會,他和家裡的關係那麼差,可蘇恪才掌控身體沒多久,所有人都開始喜歡他。
大哥會關心他,蘇宴林會想著法的討好他, 就連陸夢清那個之前恨自己恨的要死的小明星, 也顛顛的追在蘇恪的後麵。
他們每個人, 都無比在意蘇恪。
就連他蘇星知,在看到蘇恪的第一眼,也會不自覺得關注他,喜歡他。
有時候他想著, 蘇恪也許是上天賜給他的最好的禮物。畢竟他這一身似乎從沒人關注過他。可蘇恪不一樣, 他們用著同一具身體,他們兩個人的靈魂緊密無間。
他們有著世界上最近的距離, 每天晚上,蘇恪都會過來,陪著他,聽他說那些幼稚的話, 能聽見他的想法,會因為他說喜歡遼闊的大草原,把那片荒蕪的地方變成草原,他說想要隻小狗,蘇恪就給他帶來了小初,他說想要櫻花林,蘇恪就變出櫻花漫天的櫻花林。
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認真聽自己說話的人,是唯一一個會跟他說,你很好,很優秀的人,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讓他捧出了整顆心的人。
最近在察覺到自己的不適後,蘇星知惶恐過,他還那麼年輕,他不想死,可是,每每看到蘇恪後,他心裡的惶恐有煙消雲散了。
這具身體,讓給蘇恪就很好啊。
蘇星知記得,他第一次看到蘇恪,是在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原先他非常的害怕,可一看到蘇恪,他就不怕了,心底突然有了一種無比踏實且親近的感覺,他曾問過蘇恪,“你以前就一直在這嗎?”
當時蘇恪神情漠然冰冷:“嗯。”
一輕飄飄的嗯,又哪裡能像蘇恪說的那樣輕描淡寫,蘇星知一想到蘇恪以前也許一直在這麼黑暗孤寂的地方,孤零零的,沒人說話,空蕩寂寞,就覺得心如刀絞。
蘇恪在那裡那麼多年了,現在才
能夠看見外麵五彩繽紛,豐富多彩的世界。
而外麵的世界,蘇星知已經看了二十多年了。
後來蘇星知越來越虛弱後,就想著,把身體讓給蘇恪吧。那樣孤零零一個人默默坐著,不能掌控身體,就像坐牢一樣的生活,不適合蘇恪。
他天生就無比耀眼,他未來的生活,應該是像正常人一樣,有一具自己的身體,像普通人一樣,有工作,有事業,有家人,有朋友。又無比璀璨而燦爛的一生。
可蘇星知又舍不得,他還想多看看蘇恪。
哪怕隻是每天晚上蹲在這裡,眼巴巴的盼望著天早點黑,蘇恪早點來。讓他在多看幾眼,多記住蘇恪一會他就滿足了。
可是,蘇恪知道了,知道了他最近的不舒服,他在訓斥他,關心他。
那雙一向狹長而冰冷的眼中,第一次,真正的看見了他。
他還應了他的要求,對他笑了,蘇星知現在都能記得那個笑。
那個,冰雪初融的笑,烙印在了蘇星知的眼底和心底,蘇星知想著,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笑了。這樣就夠了。
他天生笨,喜歡蘇恪,有不知道該怎麼討好他。
大哥可以給蘇恪黑卡和錢,讓他隨便刷,可以給他無限光明的事業,告訴蘇恪他很棒,蘇宴林可以幫助他,纏著他,時刻對他獻殷勤,擔心他一個人出事,晚上跟蹤他和他一起去揍人。
陸夢情呢,狗血的人生讓他擺脫了之前的身份歸來後,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他做朋友,和蘇恪一起合作,為蘇恪大手筆的建座遊樂園,甚至一點一點的試探著蘇恪的底線。
就連最近和蘇恪經常在一起的金秘書,也可以像個良師益友一樣,教導著蘇恪的相關知識。
隻有他蘇星知,他不會商業的知識,也學的慢,和蘇恪不能像他們一樣,幫助蘇恪,他不像大哥陸夢清一樣有錢,為了讓蘇恪高興,可以一擲千金。他甚至沒法像蘇宴林一樣保護蘇恪。
蘇恪,會有一個無比美好的未來,那未來裡,有朋友,有親人,有成功的人生,有最好的將來。
不過蘇星知已經很滿足了,那些人肯定很嫉妒。他曾和蘇恪有著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這是你們所有人都沒有的。
蘇恪一定
會永遠記得他,這也讓蘇星知滿足了。
他原先打算,死纏爛打的讓蘇恪陪他一起去遊樂園,度過擁有他們最後回憶的時光,他們一起用一天時間為他最後的生命畫上句號。
當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他曾默默許願,讓蘇恪這輩子過的幸福快樂,在偶爾能想想自己就更好了。
可是,為什麼會有車禍呢?
為什麼,刹車線會被莫名剪斷呢?
這和他設想的不一樣,出錯了,錯了。
他們應該開開心心的回家,應該帶著笑意迎接第二天的朝陽。
蘇星知無比的焦急和慌張,他無可抑製的在發抖,他的心裡慌成一團,那時候,他無比痛恨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災難發生,卻無能無力。
眼淚被死死的憋在心裡,他隻能咬牙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了蘇恪就會分心的。
蘇星知隱隱約約聽到耳邊有嘈雜的聲音,還有尖銳的滴滴聲。
他想睜開眼,可眼皮卻想沾了膠水一樣,動不了,一陣濃濃睡意讓他抵抗不住的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蘇星知睜開眼,就看到麵前潔白的牆壁,還有蒼白的病床,上麵還掛著點滴,正一點一點順著透明管流入手臂,帶來一陣陣的涼意。
蘇宴林正背對著他,不知道在擺弄什麼。
蘇星知記憶猛然回歸,最後的記憶裡,他隻能想起蘇恪開著車,對麵駛過一輛閃著強烈遠光燈的大貨車,蘇恪聲音冷靜讓他閉眼,隨後就是一生巨響,蘇恪把車開到了水裡,巨大的水壓下,車輛在慢慢沉底。
蘇恪呢?蘇恪怎麼樣了?
蘇星知也來不及管其他的,他要去確認蘇恪有沒有事。
他努力的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沉入靈魂世界。
為什麼?不一樣了?
蘇星知茫然無措的走在黑漆漆的靈魂世界,蘇恪呢?蘇恪去哪了?
他們的櫻花林呢?
小初呢?他的小初呢?
為什麼沒了?
怎麼會沒了呢?
蘇星知跌跌撞撞的走著,摸索著,一開始還假裝冷靜:“蘇恪,小初,你們在哪,出來啊,你們是不是在玩啊?”
“蘇恪,蘇恪?你出來啊,我們安全了,我剛剛出去看了,我們在醫院,我們都安全了。”
“小初。小初你是不是調皮了,想和我玩捉迷藏?”
可是這裡太靜了,靜的隻能聽到他一個人的聲音。
蘇星知開始顫抖,他踉踉蹌蹌的走著,努力的睜大眼,試圖找到熟悉的身影。
“蘇恪……蘇恪你出來,我害怕……我害怕。”
“小初……小初我輸了……我找不到你……你出來……你出來好不好……這遊戲不好玩……我們不玩了……不玩了……”
這裡為什麼這麼黑?我找不到他們了?
蘇星知眼淚一點一點砸下來,一定是他們調皮,努力著就會找到的。
蘇星知完全跪趴下來,一點一點摸索著地麵,茫然道:“蘇恪,這裡好黑啊,我看不見你們了,你們是不是藏在地底下了。”
這裡好靜啊,靜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了。
為什麼這麼安靜?這麼靜是不對的,蘇恪和小初還在這裡。
“蘇恪,蘇恪你是不是抱著小初藏起來了?”
“你們一定是藏起來了,我來找你們嘍。”
不能哭,不能哭,蘇星知你不能哭。
他們一定是在開玩笑,想給我一個驚喜。
蘇星知跪在地上,摸索著前行,可是,這裡好乾淨啊,什麼都沒有,連片櫻花花瓣都沒有。
這裡的櫻花樹呢?這裡應該有顆櫻花樹的,蘇恪最喜歡靠在這棵樹上了。
為什麼沒有了。
不對不對,一定是他找錯了。
蘇星知顫著手,身子抖著,一點點的跪著前行,摩挲著這裡,試圖找到熟悉的地方。
“蘇恪,蘇恪你把樹藏哪了?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
我找不到你,連你留下的痕跡都找不到了。
蘇星知完全崩潰了,絕望的哭聲再也忍不住,衝破壓抑的喉嚨,“蘇恪,蘇恪你在哪?你出來,你出來好不好,求你了,我害怕,我怕,我把身體給你啊,這具身體我不要了。我把他給你,全給你,你彆躲起來。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啊!”
空曠而漆黑的靈魂世界,隻有蘇星知絕望的哭聲響徹四野,回蕩在死寂的上空。
為什麼找不到蘇恪了?
蘇恪沒了,他消失了。
他帶著小初和那片櫻花林一起消失了。
慢慢的,這裡出現其他的聲音,蘇星知抱著
一線洗完,驚喜萬分的抬起頭,以為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卻發現這裡慢慢的開始坍塌。遠處的世界開始塌陷關閉。
“不,不,不要……”蘇星知絕望的瞪大眼,徒勞無功的阻止著。
這是蘇恪的家,是小初的家啊。
你們塌了,蘇恪就沒有家了,他回來了怎麼辦?這是蘇恪唯一存在的證據啊。
求求你了,不要,蘇恪回來找不到家會著急的。
他會以為是他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