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正文完)(1 / 2)

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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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故若單手倒車入庫, 車燈未滅,她從儲物格裡翻出打火機,又繞下去打開後備箱, 從不起眼的白色不透明塑料袋中翻出個牛皮紙袋。

車庫裡燈暗, 車燈的照明方向向前, 林故若握著牛皮紙袋, 靠在後備箱哪兒站了許久。

才下定決心把紙袋的正麵翻過來, 上麵是手寫的文件名,小楷清秀娟麗——離婚協議書。

這還是她和容磊去邵恩律所擬婚前協議, 領證那天, 特地托徐扣弦幫忙擬定的。

當天晚上在醉甜喝酒時她就拿到了,後來一直扔在後備箱裡沒拿出來過。

說來可笑, 竟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是了解容磊還真的是自己特彆隨意, 居然沒有放在儲物櫃裡。

如果放了的話,那麼那天容磊開這輛車的時就會看到了。

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庇護他們這段感情能夠得以往下延續。

林故若把垂下來的碎發捋到耳後,指尖捏著封口的線頭往外解, 抽出厚厚的一搭兩份的離婚協議書。

封皮被扔到車蓋上,打火機啪嗒躍出幽藍火苗。

火苗接觸到紙麵, 卷著紙放肆燃燒, 猩紅翻滾著黑灰色殘燼,無聲的在空氣中墜落。

林故若在火勢快燒到手的時候徹底放開,看著第一份離婚協議書化成灰, 接著她開始燒第二份。

微棕的狐狸眼裡倒映著火光,鼻腔裡湧入燒焦的難聞氣味。

粉唇開合, 林故若對著空氣罵, “去他媽的吧。”

暗戀時候那些求而不得的委屈、聽到玩玩而已後的輾轉反側和被幾次三番欺騙的離奇憤怒。

挽手走過的深夜長街、登過的領獎台、少年時代的嬉笑怒罵、母親離世時的安慰和陪伴、發絲纏繞時的溫存與親吻、得到的無條件偏愛和被給予的安心。

林故若嘗試過忍痛放手割舍掉那些不夠完美的感情, 最終選擇坦蕩的承認,有的東西它存在,從來無法被舍棄。

見識過少年容磊意氣風發的模樣,因此開始關注和喜歡上,也見識過他糟糕頹唐落魄至跪地的卑微,缺點統統了解,但仍然決定去愛他。

愛從來就是隻是愛,容磊如同宿命的劫數,林故若根本無法逃脫,那不如就這樣開開心心的和他這樣永遠過下去。

空曠的車庫有回音縈繞,林故若上車關掉車燈,抄起牛皮紙袋外殼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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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在市內的高層公寓,電梯入戶,數字跳到26,林故若提步開門,玄關的感應燈迎接她亮起來。

屋子裡沒有開燈,容磊懶散的靠在玄關和大廳的接壤處抽煙。

感應燈的光在邊界處蔓延開來,映著容磊優越的側顏和骨節分明的手,光從他高挺的鼻梁分割,半明半昧。

林故若就站在原處沒有動,感應燈自然而然的滅掉。

唯一的光源隻容磊指尖的那抹火光,神情與某種難言的情緒全部被隱在黑暗裡。

“你知道嗎?”半響後容磊稍啞的聲線響起來,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笑意,“就因為你偷偷給沈沁喂冰淇淋這個事兒,陳逆打電話罵了我二十多分鐘呢。”

燈滅掉又亮,林故若微不可察地歎氣,握著紙袋的手緊了緊。

容磊還在繼續,眉宇間讀不出什麼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慵懶夾雜漫不經心,“我堅決為你開脫,我說這個事怎麼看都怪不到你頭上,沈沁是個成年人,有選擇自己吃什麼、不吃什麼的資格和權利,讓他搞對象就搞對象彆老想著當彆人爹。”

他著寬鬆的運動款家居服,領口露出半截凹凸有致的鎖骨,光隱入布料底部,林故若蹬掉鞋子光腳朝他走過去。

容磊睨過來,喉結上下一錯,話音未斷,“陳逆這孫子就不講道理,他破口大罵,非說我放屁,說沈沁之前住院兩月才放出來,足足修養了小半年。沈沁和你出門前,你指天指地的發誓,今天絕對不讓她吃一口冰淇淋。”

“然後呢?”林故若唇角上揚,輕聲問道。

“陳逆說這理論上講的確不怪你,都怪我平時不當人,太慣著你了,他要求我看著點兒你,不許讓我再放你去霍霍彆人家老婆了。”容磊的視線落定在她手裡的紙袋上,音色一沉,“你拿的是什麼?”

林故若揚起手裡的紙袋,莞爾一笑,“你不是糊弄學十級大師嗎,你自己猜是什麼,猜對了有獎勵。”

“……”容磊心裡陡然有轟雷炸開,他當然能猜到。

好一點兒無非是那份簽下的婚前協議,壞一點兒就是離婚協議書讓他馬上簽字離婚了。

容磊的計劃原本相當周密,今天已經是周六了,周一證監會傳喚容成立案調查,同時自己會攜手頭的大量人證、物證去公安部門舉報容成故意殺人。

容磊白日裡和林故若講的以後,真的就是兩天內的事情,他會解決完所有事情,然後把一切都告訴她。

可是自己謊說太多,這場信任危機裡,容磊連發言權都被取締。

“我機關算儘,還是算錯許多事。”容磊在林故若回家之前獨酌許多杯,這樣感歎道。

沒想過白君安才拿駕照,更沒想過林故若今天約的人其實是沈沁。

紕漏太大,不管撞不撞車,以沈沁的反偵察能力都會發現有人跟車。

幸好、幸好,差點兒沒護住林故若。

深夜寂靜,容磊和林故若沉默的對視,他掐滅手裡的煙,燈再度滅下來,光亮全無。

林故若揚手衝著身後的開關拍去,走廊的燈亮起來,她眯著眼靠近,不鹹不淡的講,“我曾經誤以為我們已經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不會再糊弄我或者騙我了,結果你還是在妄圖轉變話題。可以,那簽字吧阿磊。”

“我不簽。”容磊抬眸,狹長的桃花眼底滾著複雜的情緒,認真重複說,“我不會簽。”

林故若輕嗤,激他說,“麻煩你講講道理,這太荒唐了,你知道有人跟蹤我,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而是選擇找人暗中保護我,你賭我不會出事,這種自信怕不是再拿我的命玩?”

“我不簽,我不答應離婚,這輩子都不可能會離婚的。”容磊頸線緊繃,喉結微動。

他大步湊過來,逼得林故若步步後退,最後脊背貼上冰涼的牆麵,再無可退,手掌伸過來托著她的後腦防止不撞牆上。

容磊凝視林故若明豔漂亮的臉,低頭虔誠地在她光潔飽滿的額上落下一吻。

這吻說不出輕重,像是種試探性的觸碰,對著稀世珍寶,小心翼翼怕碎,又非要去碰到。

林故若不知道如果這一瞬自己用力掙紮推開容磊會是種什麼走向。

她必須承認容磊是對的,這些年裡她被愛意澆灌,長成這副模樣,沒能力拒絕得到了會快樂的光線。

“乖。”容磊溫柔的哄著人,吻又再次落下來,額頭、鼻尖,唇齒再到頸側。

一呼一吸間帶出的熱意撲在林故若頸側瓷白的肌膚上,容磊輕舔,把那一小塊熏紅發燙。

他埋頭在林故若頸間,看不見彼此的神情。

氣氛從劍.拔弩張到曖/昧旖/旎,隻一吻而已。

容磊拿嘶啞磨人的聲音,在幽幽講曾經,他無意間從林故若有些許介意的事情開始說起,把她所有的芥蒂逐個擊碎。

“其實你十八歲,我們初次那天,我沒醉,我是裝的。我故意的,我完全可以拒絕和推開你,但我就是不想,領證那天醉甜真心話大冒險說的也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歡你很久很久,扔彆人給你寫的情書,為你和彆人去約籃球打架……”

“我是嚴防死守半天,把喜歡的你人統統清理乾淨,上學下學、逃課競賽,寸步不離防止有人和你表白。好不容易等到你成年,你拉著我的手往我懷裡蹭,喜歡的女孩子主動了,我怎麼可能會拒絕你,要有那坐懷不亂的本事,我早特麼的替唐僧去西天取經了。”

清洌侵.占性十足的香水味湧入鼻腔,目之所及是容磊因發力肩胛骨在棉質布料下清晰的輪廓,唇齒間殘留著容磊吻到時濃重的尼古丁氣味,人被他抱擁著。

林故若的五感皆被容磊占據,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節拍亂到驚人。

三年前,在同容磊冷戰時,林故若曾經和朋友這樣描述她和容磊的感情:初見是誤會,同校是巧合,舊知己一場,上床是他酒醉,我蓄意。沒有意義,我過去的七年,完全沒有意義。

這條路林故若獨自走了太長時間,稍微得不到回應就會往後退幾步、再多退幾步,殊不知能有今日,無名指上鑽戒閃耀。

不是幸運,是另個人從多年前也在朝她奔赴而來,每走一步就貼近一步,每退一步,容磊就在往前多走幾步趕上來。

月要間的手臂用力收緊,仿佛怕林故若跑掉般,容磊自嘲的笑著說,“其實吧,男孩子如果喝醉,是不能做的,不過你不知道,超可愛、超好騙的,會哭腔喊哥哥和軟糯糯的求人。”

林故若閉目,那時候的場景依稀尚能記得幾幕,實在太清醒,清醒地在對方眸裡看著自己沉淪。

半響後,她拿容磊受不住的氣聲講,“好巧阿磊,其實當時我更清醒。”

容磊倏爾抬起頭,錯愕且震驚的看向林故若的臉,想從她的表情判斷這話是真是假。

懷裡的小寶貝兒臉頰泛著緋紅,濕漉漉的狐狸眼裡眸光流轉,她輕眨眼,提示道,“那天你不光沒推開我的意思,你還主動抱我的呢!而且因為技術水平沒有經過實驗,試了兩次才成功,好在天賦還不錯……?不過這個事我也沒資格評價好壞,我又沒過對照組。”

“什麼對照組,你想都不要想了!”容磊磨牙,憤憤道,“你這輩子隻能有爺一個男人。”

林故若輕蹙眉,批評講,“話說的好好的,你怎麼就急眼了,阿磊你是不是玩不起?”

她頓頓,又想起來點兒什麼,微笑調侃說,“對了中途有給我喂巧克力奶糖哄我再來一次,原來你當時沒醉啊,那這樣看來,你可真是從小就特麼的不是個東西啊。”

幸虧這得是私底下攤牌交得實低,否則未來十年,容磊就是圈子裡最大的笑點。

他特彆想去抽根煙冷靜一小會兒再回來麵對林故若,奈何現實不允許他靜靜。

林故若揪住他的衣領,低頭咬在肩膀上,容磊沒有掙紮,任林故若折騰,她力道不輕,在容磊左肩留下個淺淡的粉紅牙印,吐槽道,“我特麼就說,為什麼我在你轉學過來之前每周桌上都能出現幾封情書,你來了以後就突然沒有了,跟我倆在這兒演呢是吧?毀人姻緣,天打雷劈,不知道啊。”

容磊抵在林故若後腦的手掌揉著她的腦袋,理直氣壯,“所以這不是把自己賠給你嗎?說起來啊若若。”

他收聲,瀲灩勾人奪魄的桃花眼盯著林故若看,林故若每每想避開這炙熱的目光,容磊就手動把她的腦袋正向自己。

三兩次後林故若沉不住氣嬌嗔,“你要乾嘛!有話你就講!”

容磊低聲笑,“其實你很早就喜歡我了吧,所以才會裝醉對吧?”

“不然呢?”林故若仰頭和他對視,反問道,“喜歡你不又不犯法,高二你打籃球給你送水的女孩子不也喜歡你?”

容磊被她懟得噎住,“那是你先給彆人送水不給我,我才接過來氣你的。”

林故若拿看傻子的眼神瞪著容磊,確認他不是開玩笑後,猛地掐他勁瘦的月要,盈然解釋,“我想掐就掐了,又如何?”

“好吧,錯的是我,就算你不給我遞水,我也應該守男德不接彆的女孩子的水。”容磊認錯。

“就是你的錯嘛。”林故若超大聲的嘟噥。

她斂起燦爛的笑意,認真的講,“你還沒給我解釋,為什麼找人跟著保護我呢。我其實發現有哪裡不對勁了,這種感覺持續了很長時間,我有許多猜測,串聯不成線。”

隻有走廊裡的壁燈是亮著的,這一盞暗燈從頭頂傾瀉下來,照不穿誰身,更映不出誰心。

但不重要了,他們已經手持著愛意低下頭和解,把數年來零零總總,難言之癮全部拿到台麵上平鋪直述供對方觀閱。

“當然,你可以選擇不給我解釋。”林故若上樓前想的是,隨便威脅詐容磊一詐,反正又不會掉塊肉,即使他什麼都不說,自己也不會選擇離婚這件事。

可事到臨頭,看見容磊為難的模樣,又覺得很沒有意思了。

林故若語氣溫柔至極,卻不失鄭重的講,“不管你說不說,我都還是很愛你,你有所隱瞞我也愛你,會生氣,可生氣也不妨礙我愛你。”

“你知道嗎若若?”容磊沉聲講,“之前應慎行和我說,林故若同我們這圈人都是不一樣的,要我彆再作死,如果是彆人,我早八百年前被甩了。”

容磊帶薄繭的指腹去碰林故若的唇角,把自己吻花了些的口紅抹乾淨,“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覺得我哥是人生導師,我就隻愛你,永遠無法放棄你,自私自利也好、糾纏不休也罷,反正一輩子都不想放開。”

月光落在陽台的大理石地麵上,清泠泠的像是水波蕩開來。

容磊大馬金刀地坐在下,林故若順勢坐在他腿上,親昵而自然的去摟他的脖子。

夜風涼,體溫熱。

容磊把準備好的毛絨圍巾披按在林故若肩頭,用鼻尖蹭她的臉頰。

葡萄酒醒在冰桶裡,從陽台眺望下去,城市的燈火像是墜落人間的星光。

容磊緩緩開腔,他給林故若講了一個特彆特彆長的故事,從自己出生之前開始講起。

這個故事的開頭在十多年前的南平豪門圈是放不上台麵但私下總有人聊起的話題。

林故若這個歲數的人是沒聽過的,斯人已逝,舊怨如塵。

容磊過得肆意有瀟灑,沒有人找不自在的提到他的母親與父親。

由親人口裡講出來的故事遠比傳聞要細膩悲愴許多。

容磊把故事分了兩段來講,低啞的嗓音在耳畔回蕩縈繞,“我的母親叫陸宴,你和她常常見麵,雖然是在墓園裡麵……”

少女時代的陸宴被保護的很好,她在大學時代,還沒脫離象牙塔之前認識了在校門口賣紅薯賺學費、生活費的窮小子容成。

陸宴被教得很好,堅持不以金錢衡量個人,錯信容成給她的那些山盟海誓,為此不惜與家人鬨翻,哪怕放棄大額財產、登報斷絕父女關係,也要堅持和容成在一起。

那從商最好的黃金時代,容成靠著陸宴的私房錢與人脈關係成功起勢,接著容成鄉下的老婆帶著林故若和容磊初見時辦葬禮的兒子打上門來。

陸宴才知道自己被騙,然這時她已為容成身懷六甲,眾叛親離。

糟糠之妻不夠貌美,但足夠聽話,會伺候人,熟讀女德,活脫脫以夫為天的典範封建餘孽人物。

加上容成重男輕女的子嗣觀念,迷信的認為陸宴喜歡吃酸,懷得是個女兒,不如兒子。嬌滴滴的大小姐又總是要費心哄著才行,容成權衡利弊,毅然選了發妻,一腳無情的踹開陸宴。

“我媽發現容成真的是外公嘴裡那種心術不正的人時,她已經懷我到第七個月,沒辦法打掉了。或許是一時迷茫的原因,她懷著絕望生下我,讓我姓容,時刻都提醒自己的錯誤。”容磊的聲音散在風裡,林故若把他摟得更緊。

明明是容磊在說傷心事,他麵無表情,林故若倒是有氤氳霧氣始終彌散在眸裡,她在替容磊覺得委屈,又很心疼。

林故若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去親他的唇角,抱他抱得再緊點兒,給他擋擋晚風而已。

容磊哭笑不得的去摸小狐狸的腦袋,“其實真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憐,我隻是沒有在成長裡得到足夠分量的父愛和母愛而已,外公認我、家裡有錢,過得不算差的。而且你看我這性格,怎麼看都不像是可憐人的樣子吧。”

“哦……”林故若拉長聲線,“那並不妨礙我心疼我老公啊。”

容磊挑眉稍,捏她的臉頰,要求道,“再喊一聲。”

“老公。”林故若乖巧喊,又軟音叫,“哥哥?”

容磊眸底晦暗不明,低聲說,“除非你不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了,否則你暫時彆喊了。”

林故若會意,沒有在繼續撩撥,她想聽完這個漫長的故事。

想知道容磊怎麼長大,想掃清心頭那些困惑與不解,要弄明白隱瞞與期盼。

可以沒有任何解釋,得不到解答也能夠繼續相愛,挽手走至白頭。

但誰又能不喜歡無瑕疵的愛呢?

“那你講嘛。”林故若撒嬌。

“我五歲時候看古裝電視劇裡飛簷走壁的大俠,於是把四五個椅子隔著放開,拿著桃木劍披著浴巾跳椅子練輕功,被我媽發現後狠狠的打了我一頓,當時特彆生氣,後來想想,是我不對多一點兒……十二三歲開始年初中,叛逆之極,奇跡般地開始和我媽關係有所好轉,不知道是我長大了,還是我媽其實同是叛逆少女,她很能理解我出格的行為點。”

容磊講了許多許多,他把記憶裡那些深刻的點全部翻出來,好的壞的,統統說給林故若聽。

在林故若的認知範圍裡麵,“給你看看我曾經是怎麼樣過活。”是比“我愛你”更情誼深重的表達方式。

對著另一個人詳儘的敘述自己未與之經曆的前半生,是隻有深愛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那回頭,我也把我自己的小時候講給你聽吧。”林故若從毛茸茸的圍巾下麵伸手臂,去夠旁邊小桌上醒好的酒。

她倒了杯,自己喝掉一半,另一半喂給容磊,“找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我說給你聽。”

容磊抿了兩小口,葡萄酒的度數不太高,果香味濃鬱,入喉甘甜緩解了嗓子火燒似得澀。

“再後來我就十四歲了,這段你是聽徐二講過的,她說故事我放心,百分百客觀,不會落掉任何細節。”容磊目光放遠,淡淡講,“其實對於那年的我來說,這是件很小的事。”

林故若當然是聽過的,少年容磊溫柔善良,去不計回報的幫助個貧困的男孩子,主席台上被便宜“大哥”和少年算計的鬼故事。

徐二的言猶在耳,“容磊十四歲那年發生過許多許多的事情,多到甚至連這件事都隻能算是小事。他的母親在那年心血管疾病突發意外離世,後來兩三年裡他性格有變,不再交新朋友,隻和固定的人,比如我哥之類的聯係和玩。我們曾經私下討論許多次過,最終得出準確的結論,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容磊的交到得第一個人新朋友,是你,若若。”

除卻生死外,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故若從前沒有追問過,因為在這個時間節點,容磊的母親離開了。

她極其敏銳的察覺到不止於此,同樣容磊眼睫半攏,有片刻沉默。

他不講,林故若不催。

約莫兩分鐘後,容磊艱難的開口,表情凝重之極,林故若聽見他說,“那天是我十四歲生日的第二天,我媽為了我去容家找人要個說法,她是在容家出事離開的。她說晚上回家給我燉魚湯,其實她也就隻會做這個,彆的都不行。”

“對外的說法和警方認定都是過度激動突發心梗意外,可她的習慣我知道,隨身帶藥,偏偏那天沒有帶。家裡的藥瓶份額固定,我數過,一口氣少了三十多顆,我媽不會是意外離世的,我不相信這個說法。”

“那時候沒有足夠的證據,幾次屍檢結果一致,但我就是不信,我把這些告訴我外公,我外公要我自己努力找到真相。所以後來很多很多年裡,我都在摸索著前進,去尋找可能是我幻想裡、根本不存在的證據。”

“從我媽離開那個瞬間,我的人生就被釘死在那天,我中學時代就開始跟外公學金融知識,後來競賽、讀商科、出國讀碩士、再回國,風投行業累積人脈,轉去投行這些等等,都是為了查到容成在上市過程中的披露和證據。”

容磊自嘲的笑了聲,“路是設計好的,我在按部就班的朝著真相走。唯一的誤差就是我遇到了你,那年春日暴雨,殯儀館門口,你的光落在我身上,我不想放,我這輩子最最最最最特麼的愛你了。”

“容成有皇位要繼承,便宜兒子死了以後,就隻剩下我一個,為了調查我媽的死因,有幾年我假意和他來往。你聽到我說玩玩而已的時候,真的隻是虛與委蛇的敷衍了事,我沒想過你會知道,更沒想過和你玩玩。”

“我知道你出國選斯坦福的原因,是為我。不是我不想留下陪你,是我根本不能留。本科時我偷進機密房間拷貝文件,撞到了同樣來拷東西的易輕塵,一拍即合,已經查到了些容成欺詐上市的事情,他是犯了罪的,我必須要回來了結這些。”

林故若長噓氣,她不在講話,把頭枕在容磊的肩膀上,安靜的聆聽。

“還有開小號那事兒,就是我鬼迷心竅,我不知道你聽過玩玩而已,連我自己都忘記了隨口拿來敷衍的東西。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感覺我不夠愛你,想做得更好些,才會夥同張奶奶和張甜橙做這件事。”容磊悶聲抱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林故若抵著他的肩輕輕晃頭,哽咽答,“沒關係,我早就原諒你了,不然怎麼辦啊,還真能離啊。”

“嘖。”容磊感慨,“我以前真以為你會和我離婚來著。”

林故若懶洋洋答,“你要是真想看看離婚證啥樣,我也不攔你。”

“彆了,不需要。”氣氛活躍一瞬,又冷下來,容磊緩緩把故事的結尾說完,“七月你回國之前,我基本掌握了容成故意謀/殺、欺詐上市的證據,缺的部分在慢慢湊齊。我說不管你怎麼選都好,過一陣我會陪你走你想走的任何路,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是真的,我不需要太長時間。”

容磊輕柔的捏著林故若的下巴,令她同自己對視,桃花眼眼尾泛著薄紅,“傷害到你不是我希望的,那天在A/z看你歇斯底裡,卻沒能給到你解釋,真抱歉啊。我那時候真的整個人都是懵的,你說玩玩而已的時候我快炸了,雖然即便清醒時,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講,難道講我懷疑我爸殺了我媽,我這些年處心積慮的在搜集證據,小半生為此走向既定,或許沒有結果,可我必須要追尋到個真相,你能陪我一起追嗎?我真的說不出這種話來。”

有些事情的確隻有一個人能扛下,林故若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個背負血仇的人,會不會把這種孤注一擲,迷茫灰暗裡探索數年的壓力分享給戀人,她不會。

因為愛對方,所以隻希望對方開心,無法見光的地方由自己了結就好。

思及此處,林故若眼裡的淚再撐不住,溫熱的水滴順著臉頰滾落,滴在容磊手背,灼燙著肌膚。

容磊定神用指腹去拭開她眼角的淚,“乖,彆哭了,我會心疼的,這些年沒能好好愛你,沒給到足夠的安全感,錯得夠多了,十輩子都得拿來補償你了,你就彆再哭成一百倍子了好嘛。”

“我不。”林故若梗著脖子,努力擠出幾滴眼淚,“我要哭個一千輩子出來。”

容磊恢複了輕佻浪.蕩的神態,漫不經心的看她,“那你省省,床上再哭吧,這兒怪浪費的。”

這簡直絕殺,林故若迅速止泣。

“有人在跟蹤你是之前一個女孩子,叫什麼我忘記了,白君安找來跟蹤你的人,她來我公司告知我的。”容磊踮腳,把林故若又往懷裡帶了帶,“是容成的人,可能是發現我在查他公司的問題了,我外公之前公開認你做乾孫女,同樣是為了震懾容成,要他彆打你主意。”

容磊語氣平靜,仿佛在說明天吃什麼比較好,“你很安全,完全不會出事的,陸波哥一個人能打十個,應慎行還為你加了個趙猛。萬一有問題,容成不敢動你的,他最多帶你好吃好喝住著談條件,你掉一根頭發他都得嚇壞。現在證據齊全有充足,周一證監會會傳喚容成公開立案調查,明天下午我會帶著我的人證物證去公安局檢舉容成。我說的以後沒有騙你,真沒有,最多三天,你會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我想等塵埃落定再說。”

林故若不哭了,可眼裡的水汽沒能馬上消散,亮晶晶的,她瞪大眼睛看容磊,明知故問道,“那你為什麼又提前說了?”

容磊痞笑回,“不能接受和你分開這件事唄,還能為什麼啊,我這人雖然背負血海深仇,拿了複仇劇本,但我不是那種為你好就要跟你分手的人。我自信自己能把全世界的好都給你,打死都不會放開你的手,拉著你給你跪下啊、裝絕症生命最後一百天啥的,我都行。”

“……”林故若對容磊這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典範人物無語。

“卑鄙無恥和自私自利我通通都認,就這麼偏執,我愛你,確認你也愛我,那你就必須在我身邊,我就是死了埋墳裡,墓碑上都刻你名字,對了,我在你家墓園買的墓碑你看到了吧。”容磊含笑問。

林故若湊近親親他,柔聲講,“看到了,真不愧是你,容小磊。”

容磊虛咳清嗓子,“行了,故事都給你說完了,該澄清的都澄清好了,我先去把門口離婚協議書撕了,然後給你說說計劃吧,你知道了,我們就隻能上同條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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