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敲了敲門,緩緩推開,探出頭查看裡麵。
沒有開燈,屋內昏暗,微弱的光線從縫隙透進來,氛圍像陰沉沉的下雨天。
一盞台燈打開,溫擇敘站在旁邊,見到她進門,關掉手機裡的音樂播放器。
“有事麼?”鬱清站在門框旁問。
溫擇敘拿起便攜式台燈,走到屋子中央,夾在畫板上,指節點了點剛鋪好的空白紙張,說:“不是要封筆?這之前能不能跟清寶你討一副畫?”
鬱清看清書房中央的畫板是他剛支好的,旁邊擺放顏料和各類用具。
這套用具是溫擇敘給她添置的,至今沒拆用過,鬱清除了覺得自己用不到,還因為溫擇敘買的顏料太貴,牌子貨,不敢亂揮霍。
溫擇敘:“過來。”
鬱清盯著畫板幾秒,被白色畫布晃眼,失去焦距,磕磕巴巴婉拒:“我……不會畫人像。”
她不過來,溫擇敘就主動走過去,扶著她肩膀往裡帶,低頭在她旁邊說:“畫卡通像也好。”
鬱清側頭,和那雙盛滿柔情的眼對視上,不明白他的用意:“我隻是不想畫漫畫,以後……我還是可以給你畫人像的。”
溫擇敘坐在對麵窗台,用行動表明決心。
鬱清猶豫良久,僵持不過溫擇敘,坐到畫板前,拿起素描筆,甚至不需要多觀察,她就能勾出溫擇敘的輪廓線。
寥寥幾筆後,她垂下手。
“我……”鬱清垂下頭,聲音破碎,“什麼都不想畫。”
溫擇敘走過去,看到她雙手無措地擺放在膝蓋上,一滴一滴淚砸在掌心。
他自責不已。
他不該這樣激她。
“我什麼都不想畫……”鬱清咬著下唇,“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突然覺得畫畫對我沒意義了。”
“明明我很喜歡的啊……”
後麵的一句,她說得很小聲,仿佛所有的信念在此刻崩塌掉。
溫擇敘抽出素描筆,拉開畫板,蹲在她麵前,看著眼淚簌簌落下的她,特彆的無力。
“不哭了。”溫擇敘抬手給鬱清擦淚,“寶寶不要想太多。”
“可我……沒辦法不想,我也想一直樂觀……一直去做喜歡的事,事情在變好,已經解決了,可……可現在我特彆排斥去觸碰關於漫畫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想,甚至厭惡排斥討厭畫畫的自己。”
反複的糾結讓她墜入低迷情緒的深淵。
鬱清對她自己的控訴斷斷續續的,伴隨著抽泣聲,有幾下呼吸不上來,聲音碎成一片片,全往溫擇敘心裡紮,血淋淋一片,不比她的淚少。
意識到失態,鬱清不想哭出聲,咬住下唇。
很快被咬出紅腫的牙痕,鬱清逼迫自己把哭聲咽下,卻控製不住身體抖動發顫。
溫擇敘無奈。
小姑娘怎麼連哭都這麼倔強。
“為什麼要這樣想?”溫擇敘放輕音量,安撫情緒激動的鬱清。
鬱清眼淚越流越凶:“我以為我會不在意的,可是大家罵的每句話都讓我很難受,他們會罵我的家人,會罵你……我……沒有辦法不在意。”
溫擇敘心底歎氣。
他的寶寶還是太善良了。
溫擇敘把她摟到懷裡:“不想了。”
鬱清緊緊摟住溫擇敘肩膀,埋下頭,哽咽不已:“溫擇敘……怎麼辦啊,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啊。”
在一瞬間覺得畫漫畫對她來說是無意義的,她感覺天塌下來了。
如果……
如果她連漫畫都不會畫了,她還能做什麼啊?沒有任何一家公司要她,難道真的畢業即失業?
“溫擇敘,我好失敗。”鬱清不停地貶低自己,“我好像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不會做。”
“寶寶,不是的。”溫擇敘側頭,在她耳邊說,“不要在難過的時候否認自己好不好,你不差。”
鬱清:“我很差勁,麵試就沒有一次通過。”
溫擇敘:“是工作不適合你,不是因為你差勁。”
“你看,你畫漫畫就很好,能簽約新悅,能被很多人喜歡,成為最受歡迎的新人漫畫家。”
鬱清搖頭:“我知道我不能要求所有人喜歡我的作品,但……”
網絡上的謾罵把她弄怕了。
“寶寶。”溫擇敘雙手捧起她的小臉,原本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一片猩紅,眼瞼高腫,他說:“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真正了解你的讀者會相信你,你不能因為某些謾罵就忽視掉支持你的聲音,你要做的不是退步,而是讓大家知道,你很好。”
溫擇敘知道這句強使她振作起來的話略顯殘酷,但他希望鬱清能好起來,不能輕易地被打敗。
“每個人都有壞情緒,當你不開心時可以和我說,難以理解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說。”溫擇敘揉了揉她臉,含笑安慰,“在我這裡怎麼都行,不講理也可以,但是不要在壞情緒時輕易否認自己。”
“就否認了怎麼辦?”鬱清知道自己幼稚。
溫擇敘:“你否認一次,我肯定你一次。”
“總之,鬱清不能就這樣認命。”
鬱清又落了淚。
“怎麼又哭了。”溫擇敘想不通,難不成她是水做的。
鬱清:“他們……怎麼能說你不好啊。”
明明溫擇敘最好。
溫擇敘失笑,是不是應該開心,她竟然是因為彆人罵他而難過。
鬱清哭完一場,情緒好很多,眼睛也腫了,特彆醜。
溫擇敘給鬱清煮了夜宵,鬱清胃口不佳,手壓在胃上,想到張璃霓,恨得牙癢癢。
“吐了幾次?”溫擇敘察覺到鬱清小動作,掀開眼皮盯著她。
鬱清正想否認說沒有,被他淩厲的眼神一看,托盤而出:“三次。”
“實在是……太惡心了。”
鬱清難以置信她身邊會有張璃霓這樣的無恥小人,被刺激得惡心乾嘔、頭腦漲疼。
溫擇敘擔心她因此免疫力下降,換季容易流感,囑咐道:“等會好好休息,彆著涼。”
鬱清點頭,忍著不適,把八寶粥喝完。
睡前,鬱清編輯一長段話準備發給長空,是想請長假,又想到溫擇敘剛才說的話——不要在壞情緒時否認自己。
她在心裡反問自己,現在情緒是不是很糟糕。
感受片刻,確實有點兒糟糕。
最後鬱清把請假的事擱淺,放下手機睡覺。
第一天一早,溫擇敘去單位加班,鬱清一個人在家,打算找部電影看著打發時間,等溫擇敘下班一塊兒去逛超市買新鮮的果蔬。
林曼知給她發來信息,約她出門逛街。
鬱清巴不得有事情能轉移注意力,便答應了。
林曼知要親自來家裡一趟,鬱清讓她不用麻煩來回跑,直接在商城見麵即可,林曼知一定要過來。
鬱清給林曼知開門時,看到她懷裡抱著一個大禮盒,“你……不會又要送我禮物?”
林曼知穿著旗袍活動不方便,塞到鬱清手裡,解釋說:“不是的,是陳生讓我轉交給你的賠罪禮。”
“賠罪禮?”鬱清不記得和陳其深有過節。
林曼知不客氣地進門,從中島台拿過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幾口,氣喘籲籲:“聽陳生說,是因為你去他公司麵試,HR對你失禮了,所以特地準備禮物,最近他忙著出差,等下次當麵和你道歉。”
“啊?”鬱清震驚,“不,不需要的。”
鬱清第一個想到南景集團,問:“南景集團是陳先生的產業?”
“南景……”林曼知從不過問商場的事,含糊道:“是吧?我不關心他的產業,隻要不破產就好。”
鬱清:……
林曼知缺心眼啊,竟然還會想到自己老公破產。
鬱清打開盒子,最上麵是一封書信,燙金LOGO寫著南景,印證了心裡的猜想。
這件事她隻和溫擇敘吐槽過,就連對關愫愫的說辭都是模淩兩可。
“小清你乾嘛想不開去他們公司?”林曼知和鬱清聊熟後,絲毫不遮掩自己本性,“他們公司可差了,隔三差五加班,有時候還要通宵。”
鬱清拆開信封,是一份入職邀請,聽到林曼知精準吐槽到她的雷點,具體內容看都沒看,塞回去,丟到一旁,禮物更沒心情看,直接晾在一邊。
她的原則是——加班的工作,絕對不能乾。
而且這份工作不是她爭取來的,陳其深是看在溫擇敘的麵子上給她送來賠罪禮和入職邀請,她不想走捷徑,因為就算答應入職,她也不能適應工作,就不麻煩陳其深了。
“走吧,我們逛街。”鬱清起身走向玄關。
林曼知開心地蹦到鬱清身邊,勾住她的手:“走!”
鬱清購物欲低,陪著林曼知逛了兩家商場,看她熟練的把賬記陳其深名下,讓工作人員去找他簽單。
“好了,完成任務,我們去吃東西吧!”林曼知揉了揉肩,“我請你去做按摩吧!”
鬱清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了,我身體還行。”
“身上有什麼我不能看的?”林曼知湊臉過去,笑嘻嘻問。
鬱清臉紅:“沒……去,去吃東西吧。”
林曼知心想算了,她也沒好到哪,真被看到她也尷尬。
林曼知想嘗試民族菜,鬱清找到家民族餐館。
在門口排隊,後麵有人叫她們。
“陳林曼知。”
女人的尾音高揚,生怕引不起周圍人的注意。
林曼知笑容消退,黛眉輕鎖,不滿被女人喊出名字。
“陳林曼知,好久不見啊。”女人走到她們麵前,演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淑女樣。
鬱清抿唇,感覺女人單是聽語氣就不是好相處的性格,反正是她不會往來的那類人。
林曼知:“去年不是剛見過?”
方妙蘿笑笑:“婚禮上隻是敬了杯酒,算不上敘舊。”
“我和你沒什麼舊好敘吧?”林曼知恢複冷麵美女,端起她大小姐的架子。
鬱清看了眼兩人,同樣擺出傲慢的表情,林曼知看著就是比方妙蘿順眼。
方妙蘿掩唇一笑:“我也沒彆的意思,下個月我結婚,希望你能來。”
“放心,我會給你發請柬,不要忘叫陳生一起。”
林曼知捏緊手包,瀟灑轉身前說:“我對窮酸的婚禮沒有任何興趣。”
方妙蘿臉色變得微妙,吃癟卻不敢說話。
觀局的鬱清心裡一陣暗爽,小跑跟上前麵走遠的林曼知。
“你還好?”鬱清打量林曼知表情。
林曼知氣得跺腳:“陳你媽的林曼知,老娘姓林!”
鬱清咽了咽口水,沒想到林曼知不僅端莊是裝的,還是個暴躁美女,這一身溫婉的旗袍和她氣質反差嚴重。
“陳林曼知?”鬱清不解問,“真的是你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