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成姆媽看著,時雨頂多能和戚映竹在院中坐一坐,戚映竹不敢叫時雨和自己進寢舍去。而戚映竹體弱,她在庭院中坐一會兒便受不了,隻能回屋去睡了。
成姆媽將時雨打發走,自己關上屋門院門,也打算下山。她怕時雨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跑去找戚映竹,便囑咐時雨:“女郎要午睡,你不要打擾她。難道你的鏢局整日沒有活給你麼?你沒有事做麼?”
時雨瞥成姆媽一眼,說話語氣何其淡漠,與之前他在院中的語氣判若兩人:“我事情多的是。”
時雨確實事情多的是……經過了昨日那事,成姆媽根本不知道這個少年給自己找上了多少麻煩事。
時雨要跟“秦月夜”聯絡,他要主動棄了那單子,不會再殺戚映竹了。原主送上的銀錢,時雨不光全額退,還要自掏腰包給人補償。還有即使時雨棄了那單子,該給秦隨隨的抽成卻不能少,這又是一筆自掏腰包的錢。
不光如此,時雨還要接受“秦月夜”的鞭刑――殺手樓擁有這般大的規模,和樓中對殺手們定下的嚴格規矩分不開。若是誰都能想接單子便接、想棄就棄,“秦月夜”豈不是一盤散沙?
總而言之,時雨因為自己臨時興起要殺戚映竹一事,事後做的補足工作,實在讓他損失慘重。
時雨自己在心中琢磨著,鞭刑他不在意,白花花從他手中流出的銀錢,讓他心如刀割。他心裡惱恨自己判斷失誤,但事到如今,他隻能乖乖給銀錢。
好消息是,因為“秦月夜”遷至塞外的緣故,再加上時雨身上還掛著一個真正的任務,時雨現在不必回“秦月夜”領鞭刑。待他身上的任務全部完成,再回不遲。
而時雨身上的另一個真正任務,期限足足有半年。
時雨到山下的威猛鏢局,與胡老大見麵,通過胡老大聯係“秦月夜”。胡老大不敢多問具體情況,隻是聽時雨輕描淡寫地說他要放棄一個任務,胡老大吃了一驚,抬頭看他一眼。
時雨麵無表情:“怎麼?”
胡老大:“從沒聽‘惡時雨’有完成不了的任務。這有損大人你的聲譽。”
時雨並不在意。他坐在旁邊看著胡老大寫信,待胡老大寫完了,拿來給時雨過目。信上暗號連連,時雨滿意點了頭後,遲疑著對胡老大說:“我應該會在這裡待很長一段時間。”
胡老大:“懂。您身上還有一個期限半年的任務嘛。大人放心,我這鏢局在京城裡也有的,可以給您安排住舍,方便您的刺殺任務。”
時雨:“……”
他遲疑一下,到底沒有說自己不是要待半年,而是按照戚映竹的說法的話,他應該待兩年。但是兩年後……時雨也沒打算放過戚映竹啊。
時雨迷茫了一下,到底忌憚讓人知道自己過多的事,而沒有對胡老大交代。時雨讓自己不去多想金光禦的教訓,和胡老大說完話後,出門離開。他出了主廳,和胡老大告彆時,目光微眯,看到一個人影匆匆走過,一瘸一拐地走出鏢局大門。
胡老大時時關注著時雨的情緒:“大人,怎麼了?”
時雨手指那個出去的人:“那個人叫‘史宇’。”
胡老大恍然大悟,摸著自己的小胡須:“對,那人與大人名字聽起來一樣,難怪大人記得那人。說來好笑,史宇這小子最近好像在追一個女郎,為此還弄瘸了腿。就這樣,他都不放棄,每次那女郎的姆媽找人叫一聲,他都跑去幫忙。這混小子!”
時雨眼睛微微揚了一下,偏過臉。
胡老大對他這副平靜至極的神色很忌憚,往後挪了一步:“時雨大人……”
不等他試探,時雨已經身形一閃,離開了鏢局。胡老大弄不清楚“惡時雨”的態度,便也停住不多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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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宇陪著成姆媽去那藥鋪壯膽,成姆媽千恩萬謝,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史宇拍胸脯保證:“隻是一個小藥鋪而已,姆媽你放心,他們總要給我們鏢局一點兒麵子。”
史宇不好意思的:“今天……我能送你回家麼?”
少年的心思實在好猜,成姆媽雖覺得這少年和自家女郎恐怕已經緣儘,卻也不好阻攔,而且……能與時雨分庭相抗也好。
誰知成姆媽即使拉著史宇這個壯丁陪自己到藥鋪,那藥鋪依然不給他們麵子。對方背靠侯府,在這樣偏僻的小鎮,態度囂張十分。何況這個成姆媽天天來,實在讓人厭煩。
店裡小二叫夥計們把史宇和成姆媽一同轟出門,嘲笑:“你以為你叫一個瘸子來有什麼用?讓一個瘸子威脅我們?”
史宇臉色發青,沉聲:“小兄弟,我是給你們麵子,大家各退一步,日後好相見……”
藥鋪小二眼睛長在天上:“日後不用相見!我們藥鋪的藥,你們這種人買不起。”
史宇大怒,揮拳迎上。那小二趕緊往櫃台後縮,吆喝著四五個壯丁去迎戰史宇。史宇中等身高,藥鋪請來的打手各個如小山一般壯實。雙方過招幾次,史宇就被人揪起領子,小雞一樣甩出藥鋪,砰一聲扔在地上。
成姆媽嚇得臉白,兩個壯丁拖拽著她也要將她扔出去。成姆媽高聲:“放開我!放開――”
兩邊鉗製她的桎梏突然消失,成姆媽聽到兩聲慘叫,她腳踩到實地,那兩個抓她的人卻是抓著自己的手掌,往後大退三大步。史宇低喘著躺在地上站不起來,小二慌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壯士們或慘叫或心有餘悸地盯著藥鋪門口,成姆媽驀地扭頭向自己身後看去――
少年穿著靛藍色的武袍,腳踏黑色武靴。他腰束皮革,腰板挺直,從門外拐彎口,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閒庭信步,小腿筆直。
時雨走過躺在地上的史宇身邊,如同沒看見一般,直接踩過少年的手。多虧史宇收得快,手掌卻還是被時雨踩了一腳。史宇忍痛慘叫,成姆媽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時雨慢條斯理地走進了這個藥鋪。
小二:“上!”
時雨神色不變。
成姆媽縮在牆角,見識到十來個人圍著一個時雨,非但不能將時雨拿下,反而時雨從頭到尾都很輕鬆,如同逗他們玩一般。成姆媽漸漸放下心,但她眼睛忽然看到有兩個壯士不懷好意,抽出刀從後躡手躡腳走向時雨。
成姆媽張口來不及提醒,時雨背後的長刀揮下,眼看要砍中少年,時雨身形一擰,錯開一步。他隨意讓出一步,對方的刀落了空,要再次揮起時,時雨的招術卻沒有結束。
他手向上托,一左一右托起對方的刀,薄薄雙刃,拍向兩個人。看起來毫無力道的動作,兩個偷襲的壯士一聲都沒發出,便倒在血泊中,咽了氣。
廳中的打鬥,瞬間停下。
藥鋪小二麵色慘白,哆嗦著伸手指時雨:“你、你敢、敢殺人!快、快叫官府……”
時雨慢聲:“你確定?官府的人到的早,還是我殺人殺的快?”
他漆黑的眼睛純良乾淨,盯著藥鋪那櫃台後的小二:“我不介意全殺乾淨。你們處理乾淨屍體,官府不知道,我就不追究;官府知道了,他們奈何不了我,但我回頭就會殺乾淨你們。”
他將嗜血狂魔一般的話說得稀疏平常,成姆媽心梗住,這才知道自家女郎惹上了一個多可怕的少年。姆媽駭得雙腿發軟倒地,時雨扭頭看她。時雨解釋道:“是他們兩個要殺我,我才反擊的。我本來沒打算殺人。”
成姆媽說不出話,心裡懼怕之時,在藥鋪老板發著抖出來,要把拖欠的藥材和月例全部結清時,成姆媽尚有些恍惚。那個史宇沒幫上忙,這世間真正奉行的,是強大的武力。
時雨問成姆媽:“為什麼他們不給你藥材?誰欺負央央啊?”
成姆媽遲疑一下,問:“……你不會要去殺人吧?”
時雨揚眉,無邪道:“怎麼會。我才不會隨便殺人。”
――讓他殺人的價格很貴的。
他最近正債務緊張,沒有興趣多動手。
成姆媽思考時雨偏向戚映竹後,決定讓時雨教訓教訓背後的人。她說:“是戚詩瑛,侯府的千金……但你嚇唬嚇唬就好了,不要對人家女郎下手……不然我們女郎就倒黴了。”
時雨隨意抱臂:“嗯。”
他微皺眉,心想動手不難,他最近打算洗心革麵,也沒那麼想殺人。但是……請他動手也要給錢。
時雨琢磨著如何騙錢來,讓他去京城走一趟。
時雨回頭對成姆媽頑皮道:“你要回去了對不對?叫央央不要等我,我要離開兩天。”
他回頭,看向這藥鋪中人。還沒等到他開口,藥鋪老板已經主動:“我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不知道!”
這般閻羅一樣的人物,肯定不是威猛鏢局的,看著像是江湖人士……藥鋪哪裡敢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