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1 / 2)

夜遊喜塔 僵屍嬤嬤 7031 字 4個月前

1997年夏, 葉詞從雲南回來,行囊裡放兩隻骨灰壇,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 滿臉麻木神態, 黯淡憔悴。

“老葉。”伍洲同到火車站接她,見了麵, 眼圈兒發紅,不曉得該說什麼話安慰,隻默默接過提包, 幫她拎著。

“小心。”葉詞聲音沙啞:“裡麵有壇子, 陶瓷的, 彆碰碎了。”

伍洲同眼淚飆得更凶。

“櫻子呢?”

“在家。”伍洲同忍著哽咽:“她現在吃不下東西,這幾天都沒有下樓。”

“高考成績出來了嗎?”

“還沒有。”

葉詞回到家,直接上樓去看葉櫻。她蓬頭垢麵窩在床上, 幾天不見已經這副非人非鬼的模樣。

“起來吃點東西。”葉詞的語氣平靜得有些變態:“媽媽和老爹的骨灰我帶回來了,你收拾乾淨,打起精神,辦喪事需要體力。”

葉櫻問:“為什麼火化, 我還沒有看他們最後一眼。”

葉詞說:“不然怎麼辦,找車子慢慢運回來?這麼熱的天, 運費先不提, 遺體容易腐爛。再說他們出車禍, 已經麵目全非了,你還是不看的好。”

葉櫻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 無法理解她如此沉靜:“你真夠冷血的。”

葉詞麵無表情:“我還有很事情要辦。”

葉櫻縮進薄薄的毛巾被,把頭蓋住:“姐,媽媽和老爹是不是為了趕回來陪我高考才出事的……”

“瞎說什麼?”

“那天打電話, 她說一定要回來送我進考場……”

葉詞深呼吸:“他們出事的那段公路是死亡坡,陡峭,連續下坡刹不住,每年都有車子在那條路上失控,何況最近連連下雨。你彆胡思亂想了。”

葉櫻抑製不住地痛哭,伍洲同隔著被子抱住她,失聲啜泣:“櫻子,咱們好好的啊,莫要讓叔叔阿姨擔心……”

葉詞後腦勺抵住牆壁,頹然望著他們,一言不發。

當晚要債的人找上門來,三四個壯漢,領頭那個客客氣氣的樣子,朝靈位鞠躬上香,隨後拿出借據,好言好語道:“肖三出意外,我們老板也覺得惋惜,不過債務還得算清楚,畢竟不是小錢。葉小姐,你看什麼時候方便?”

葉詞臉色慘白,繃緊脖子:“總得讓我家辦完喪事吧?”

“對,死者為大,這點道義我懂的。那等喪事之後我們再登門詳談。”

*

子夜時分,披麻戴孝的女孩跪在天井守靈。

長明燈微弱搖曳,燭光映照她的臉,香火緩慢燃燒,積攢出纖長的煙灰,終於不堪重負,猛地垂落。瓷盆裡紙錢冥幣的灰燼厚厚堆積。

陰陽先生過來告訴她,一會兒做法事,子女需得捧遺照和靈位跟在其中。

葉詞便上樓去叫葉櫻。

伍洲同清理火盆,剛把灰倒乾淨,忽然聽見葉詞大喊:“五筒——”

他一驚,當即丟下手裡的東西跑上二樓臥房,隻見葉詞抱著葉櫻:“她吞了安眠藥,快送醫院!”

伍洲同大駭,忙背起昏迷的葉櫻,三人飛快趕往鎮上的衛生院。

很久以後葉詞才知道,其實櫻子一直患有抑鬱症,可當初大家對這個病十分陌生,都沒什麼概念。葉櫻也是上大學後才慢慢接受治療而痊愈的。

那天她在衛生院洗胃,睜眼時已不知過去多久,自己安躺在病床上,光線慘白,目之所及是冰冷的天花板和牆壁,床邊守著一個人,是姐姐。

葉詞坐在一把矮板凳上,手臂交疊搭在床沿,她的臉埋下去,額頭抵著胳膊,薄弱的肩膀微拱,後脖清晰的頸椎線宛若魚骨。

葉櫻想喊她,但嗓子發不出聲,腦殼好像罩在一個密封的玻璃瓶內,與世隔絕。

轉眼便又昏睡過去。

再清醒時,看見姐姐憔悴僵硬的臉,眼睛裡有明顯的紅血絲,嘴唇乾燥,大概因為上火,下巴冒出好大一顆痘。

她紋絲不動地望著自己,忽然咧嘴一笑,用乾癟而疲憊的聲音說:“行行好,彆再給我驚嚇了唄。”

葉櫻起唇:“姐……”其實她剛才一醒來就後悔了。怎麼會做這種事呢?當時完全不受控製,腦中仿佛住進一隻魔鬼,操控了她的意識。

“我先回去治喪。”葉詞撫摸她的額頭:“五筒哥哥留在這兒照顧你,好嗎?”

葉櫻無比內疚,哽咽著“嗯”了聲。

彼時淩晨五點,披星戴月,葉詞獨自返回家中,拿出所有存折,裡麵有父母的積蓄,加上自己鼓搗小生意掙的錢,還債遠遠不夠。

母親和老爹為了多賺一筆,返程聯係貨源,載了三十噸白菜,隨著車禍起火,全部爛在橋下。

保險公司賠的那點兒錢得用來償還貨款。

她按壓眉心,實在頂不住,倒在堂屋的沙發裡睡了過去。

大約眯了不到一小時,道士的唱經聲把人驚醒,她趕忙起來洗漱,正要出門給大家買早飯,老李頭這時過來,說:“葉子,讓他們到我那邊吃吧,你不用忙,我都做好了。”

葉詞懵了許久,點點頭,啞聲答謝。

當日來了幾個遠房親戚奔喪吊唁,接到訃告的朋友也陸陸續續上門,葉詞生平第一次獨立治喪,對其中的禮節和規矩不夠了解,好在周圍鄰居都過來幫忙,使她不至於手忙腳亂出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