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方永新也秉承了過往處處遷就的作風,幫他找了個借口,連午飯都是親自端上來喂的。
看他精神頭不好,還特地吩咐廚房煮了碗養生湯。
管奕深睡飽了覺,依然不願動身,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如此到天荒地老。
可惜短暫的安寧過後,方永新又開始不可避免地忙碌起來,電話一個接一個,似乎是為了和那個趙總的見麵做準備。
管奕深聽不太懂銷售場上的事,倚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直到又一個電話打過來,方永新看了眼來電顯示,不急著接,反倒湊近了他,溫柔款款地說:“這個點,邱學逸差不多該到家了,你要不要下樓見見?”
管奕深挑起一邊眉毛,瞥了眼屏幕,果不其然看到“裴文”兩個字,輕哼一聲。
得不到回答,方永新半點也不惱,就那麼一直晾著來電鈴,擺足了尊重的架勢。
管奕深想了想,覺得他好歹沒藏著掖著,自己再繼續胡攪蠻纏,不僅沒道理,還很可能惹對方生氣。
心有不甘地睨了手機一眼,終究下了床,悶聲道:“那我去了,你也早點下來啊。”
身後傳來淺淺的應和,管奕深休息夠了,胸腔的鬱悶掃空大半,關上門,腳步利落地朝前走去。
事有湊巧,剛踏上旋轉樓梯,大門處飄來的喧嘩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管奕深感到好奇,加快下樓的速度,等視野終於開闊起來,這才見到擁堵在門口三三兩兩的身形。
姚金芝抱著來人長籲短歎,無非是“在國外有沒有照顧好自己”“怎麼放假也不肯回家”之類的話。
被她擁著的人看起來才二十歲,穿的是極具英倫校園風的長袖打底和針織背心,洋溢著乖學生氣質的劉海,說話聲音也是慢條斯理,隔遠了壓根聽不清。
應當是邱學逸無疑。
管奕深頓了頓,有些咋舌,這個三少爺果然如同資料裡所說,內向安靜,與二少爺邱學遠一天一地。
聰明是真聰明,要是換成自己,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個人去國外學習,肯定舉步維艱。
洛光也站在一旁,親自拎著邱學逸的
行禮。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國外呆了四年,竟然隻帶回來一個不算大的行李箱。
姚金芝顯然也注意到了,問邱學逸怎麼回事。
管奕深慢慢走近,看清楚那張稚氣未脫,尚帶些嬰兒肥的小臉,一點點漲紅了顏色,低聲說:“反正家裡什麼都有,我留在倫敦了。”
姚金芝覺得兒子說得也對,邱家缺什麼都不會缺錢,何必在乎這些。
吩咐洛光先把行李箱拎上去,摟著邱學逸的胳膊就往樓梯走。
哪知一轉身,便對上幾步之外的管奕深,上一秒還喜氣洋洋的表情立時冷了下來。
管奕深像是沒看見一樣,客氣地打招呼:“這位就是學逸吧?你好,我叫鬱簡。”
邱學逸呆了好一會兒,愣愣地望著他,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漸漸瞪大,磕磕絆絆地回:“你好……媽媽和我說過你。”
大約是顧及姚金芝的心情,說完這句後就拉上了嘴巴的拉鏈。
然而視線卻如同被膠水粘粘,控製不住似的反複朝管奕深投去。
瞳孔晃動著,水潤的唇始終微張,仿佛在消化某些難以接受的事實。
管奕深有點彆扭,什麼情況,他臉上應該沒東西吧?
邱翰林不在,姚金芝毫不顧忌地翻了個白眼,夾槍帶棒地諷刺道:“這位可是你爸新認回來的寶貝疙瘩,金貴著呢,誰也不能說句不好,咱娘倆惹不起。”
管奕深聞言,微微一笑,完全不把這種等級的攻擊放在眼裡。
在夜店當保安的時候,他處理過數不清醉酒鬨事的顧客,最誇張的一次,被人一口唾沫吐到臉上,照樣該乾嘛乾嘛。
老實說,他甚至有點同情姚金芝。
仰人鼻息而活,即便邱翰林再怎麼不給好臉,她也沒膽子當麵頂撞,隻能背地裡找回些場子。
見管奕深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姚金芝討了個沒趣,拽著邱學逸的胳膊徑自穿行而過,走上二樓。
聳了聳肩,來到沙發坐下,身子陷入柔軟的靠墊裡,習慣性翻出手機。
過去的雜牌早就扔了,手裡這個是方永新給挑的高端機,容量大速度快,管奕深一口氣下了十幾個遊戲,每天換著玩,還挺能消磨時間的。
細究起來也有點荒誕。
曾經他每一天都
過得爭分奪秒,恨不得飯都不吃,連軸轉地掙錢,如今卻經常無所事事,將大把的空閒荒廢在娛樂項目上。
管奕深也不知道這樣的改變好不好,方永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實在輪不到他多操心。
條件允許情況下,人真的很難克服骨子裡的惰性啊。
心不在焉地想著,指尖在屏幕上靈活移動,外麵的天很快黑了下來。
激戰正酣,全副心神都被遊戲吸引,也因此,沒捕捉到鞋跟叩在地麵的“嗒嗒”輕響,滿庭夜色中,緩緩走進的高挑身形。
高腰闊腿褲修長筆挺,上身是剪裁流暢的女士西服,一頭精乾利落的齊耳短發,丹鳳眼微微眯起,透出上位者獨有的野心勃勃。
在原地站定,麵色如古井無波,盯著沙發上的人瞧了許久,這才邁著不徐不疾的步伐走近。
挎包扔上茶幾,“啪”一聲,可算把沉浸在手機畫麵裡的男人喚醒。
管奕深一抬頭,正撞上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