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元嘉帝點點頭,接過案卷,卻並沒去看,隻隨手擱在案上,溫顏一笑:“徐卿乃個中老手,朕這個外行聽著就罷,看是不必再看的了。”
他沒再去問曹、趙二人意見,仍舊看著陳瀅,笑問:“陳大姑娘呢,可有話要說”
“回陛下,有的。”陳瀅恭聲道,身子微彎,視線下垂:“接下來,民女還有一個初步的推測,但是,這個推測涉及民女之父,民女不敢擅言,尚需陛下定奪。”
元嘉帝淡淡地看著她,神采內蘊的眸子裡,像盛著汪洋大海,深不可測。
曹子廉勾勾唇,麵上似有玩味,趙無咎與徐元魯卻是毫無異樣。
數息後,元嘉帝在座位上挪動了一下,看了看賀順安。
賀順安自知其意,立時上前,尖細的聲音幾乎刺破房頂:“無關人等,儘皆退——避——”
拖得極長的尾音,中氣十足,響徹整個正堂。
堂下眾吏飛快退避,兩名女吏亦將紫綺押走,賀順安親領十餘禁軍守在門外,不許人靠近。
這也不過就是須臾間之事,公堂之上很快便靜下來,再無旁人。
元嘉帝姿態悠閒地靠著椅背,右手食指敲擊桌案,發出極輕的“篤、篤”聲。
“陳大姑娘,現下你可以說了。”他淡聲道,眉眼平和,然身上氣息,卻是冷湛。
陳瀅屈身一禮,複又直起,沉靜地道:“民女的推斷,要從一封信說起。”
她用精簡的語言,將陳劭每日收信、李氏偶爾私拆其中一封、紫綺代李氏赴約,以及周九娘給鄭壽一家送酒菜、信件失蹤等諸事儘述,又道:
“……結合諸多信息來看,這是一個有預謀的陷阱,目的是引誘民女之父入局,給他扣上謀逆殺人的罪名。而喬小弟之死,便是此局陣眼。”
此言大人為陳劭鳴不平之意,元嘉帝麵色如常,三位官員也皆保持著垂目而立的姿態,如同三隻木偶。
陳瀅未去管諸人形態,從容轉至兩具紙人身前,指著諸處紅色標記的傷口,語聲如水:“若拋開頸部勒傷不提,兩名死者共計七處刀傷的走向,從某種角度而言,成年男子也可以做得。”
這結論不可謂不驚人,趙無咎露出了訝然的神情。
方才陳瀅才推導出真凶是個侏儒,可現在,她卻又反口表示,成年男子,亦可如法炮製,殺掉兩名死者。
陳瀅麵色淡定,先行指向“周九娘三號”,沉聲道:“請陛下並大人們試想,如若事發當晚,民女之父真去赴約,那麼,周九娘腹部的這兩刀,便可做如下解釋:民女之父佯裝下跪討情,出其不意、刺死了她。”
她半跪在“周九娘三號”身前,一手摟住其雙腿,一手做出刀刺的動作,語中沒有半分情緒:“如此一來,便坐實了民女之父停妻再娶的罪名,而其殺‘妻’之舉,則是不想認賬、殺人滅口。”
她起身,轉至“喬小弟三號”身後,曲起一臂鎖喉,另一手作出刀刺的動作,又道:“以民女之父的身高與力量,鎖喉並從背後刺死喬小弟,並不難辦到。而喬小弟既死,則民女之父謀逆造反、殺人滅口的罪名,亦被坐實。”
直到此刻,她的麵上才露出一個近乎嘲諷的笑:“隻要不去管喬小弟頸上那道奇怪的勒傷,這宗凶案,就是為民女之父量身定做的死局。”
她將紙人放好,轉向堂前諸人,笑容變得苦澀:“可是,所謂人算不如天算,那設局之人再沒收想到,陰差陽錯間,寫給民女之父的信,卻到了民女之母的手上,而赴約之人又是紫綺。紫綺來到案發地時,凶手已然設好全局,死人已死,無法更改。無奈之下,他隻得打暈紫綺,匆匆偽造其殺人的假象。”
篤定言罷,陳瀅又往前踱了幾步,語聲淡然:“除此之外,民女之所以肯定‘團哥兒’是凶手,還有以下幾處側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