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明暗兩重意思,郭婉聽懂了,心下生出些暖意來,向她一笑:“你放心去吧。”
綠漪蹲身告退,徑去廊下避雪,郭婉執起竹傘,漫步向前,賈媽媽低頭跟上。
“說吧,你拚了命也要混進來見我,所為何事?”郭婉淡聲道,目視前方。
語方落,忽地一陣大風,雪片飛卷,傘麵兒上“撲落落”一陣亂響。
賈媽媽的聲音,便在這大風與疾雪中,幽幽響起:“夫人真是好狠的心。”
很柔婉的女聲,與其容貌並不相襯。
她微微抬頭,黑漆漆一張臉,也不知拿什麼東西抹的,教人根本瞧不清五官,隻一雙眼卻亮得怕人。
平素,這雙眼睛總是帶著精明自負,而這一刻,卻是滿滿怨毒。
這賈媽媽,正是明心喬裝。
方才,綠漪悄悄遞予郭婉的那張字條兒,便寫著此事,否則,郭婉也不會特意挑了此處說話,避人耳目。
“賈媽媽,我聽不懂你的話。”郭婉淺笑四顧。
觀雪亭早在身後,眼前唯有蕪闊的一片平地,無花無樹。
她略轉首,遙見珍珠與瑪瑙二人,各撐著紅布油傘遠遠跟著,並不近前。
她停下腳步。
此地清靜,正好說話。
明心直勾勾盯著郭婉,塗黑了的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唯一雙眼,鋒芒畢露。
從前的她,絕不敢這樣看郭婉,因為有所圖。
而今,圖窮匕現。
“夫人為何如此?”她語聲涼透,眼底冰鷙:“明心自問不曾違逆過您,舉凡您交代的差事,明心儘心儘力做好;就有您不曾交代的,明心也替您周全著,不敢有分毫缺漏。”
她語聲發抖,似是怒極:“明心不求夫人重賞厚賜,亦不求夫人提攜,唯願常為夫人效力,能得長久相伴。可是,明心卻再不曾想,夫人這一反手,就要將明心置於死地。”
她的身體也顫抖起來,字字如泣血:“明心這些日子常自反省,將過往樁樁件件逐一想明,卻始終搞不懂,夫人何以對明心如此無情?今日冒死見求見,也隻是想問夫人一聲:為什麼?”
言至此,她目視郭婉,黑麵漲紅,色如紫醬:“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哪裡做錯了,還請夫人明示。”
她蹲了蹲身,身形矮去半截,頭卻微昂著,眸光灼亮,幾欲燃成火焰。
然而,菲薄的暮色落下來,溫柔地,將這片天地擁入懷中,亦將她目中大火,掩於寂滅。
在這曠闊的一隅,灰衣的婦人,與華裳的女子,兩兩相對。
白絮隨風,忽一陣撲入裙裾,輾轉迂回,到最後,終究委落於枯葉衰草間,覆去屐痕,隻餘茫茫四野。